从九十年代至今,食糖市场价格如过山车一般,99年底南方寒流暴击甘蔗,糖价一周暴涨50%,01年后抛售国储糖增加进口,跌幅又一度接近60%。这让很多刚刚走出计划经济的国有制糖企业无法适应市场变化,出现严重亏损,一家家企业破产倒闭,青岩市的震方糖厂便是其中之一。震方糖厂的位置不能算作纯粹的郊区,它离西北绕城环线非常近,周边都是居民区。这块地到底要如何使用,一年以来一直争论不下,离市区较近,做养猪场面临排污问题,这个区域做房地产首先不能建溢价极高的别墅,而刚需塔楼又不能建太高,只做小高层又显得地皮太贵。天胜冷链产业的立足点要放在哪里?旧糖厂从前便是陈哲的一个选项,但几经论证之后,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但他怎也没想到,那天听证会后胡殊同也提到了这里。又一次,陈哲孤身一人出现在旧糖厂,近来他压力深重,若不是高层亲点之人,恐怕早被声浪席卷扫地出门。陈哲并没有选择主动离开,这个圈子并不大,一流高校出身的人更容易被放大,他必须要做出点什么、做成点什么,最终把那风言风语落在一处成果上。可此时他的心境,一如这满目破败之象没有头绪,地上干瘪的一层落叶,依稀可见几张糖厂的老照片,引人更加重重沉暗。这个地方做冷链,死结在于“施展不开”,这块地只有同兴一期的一半大小,把仓储区、加工区、交易区全部压榨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永远做不起冷链的大规模。但它的交通环境又让人拒而又迎,向外出门直走绕城路,十五分钟抵达高速口,向内五分钟上城市主干道,二十分钟抵达市中心,它的通达性连同兴也不能相比。就这般苦思之时,忽然一双皮鞋映入眼帘,刚一抬头对方已经开了口。“这么投入,想什么呢陈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再次见到胡殊同,陈哲一脸淡漠,冷里冷气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趣。“我来这边办事路过一下,应该是你常来这里吧。”胡殊同抹了抹石凳子上的树叶,坐在了陈哲对面,“既然又见面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说吧。”“你说天胜的人,为什么会接受听证会呢?别的法子余地更多呀。”“刀枪剑戟正面刚,赢了登朝堂,输了发边疆,做事不就应该这样,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蹦出来的这几句词让胡殊同不由一笑,像极了当年在网吧打输了游戏,回来之后拖把也挡路、盆子也碍事,开口就像囤了好几天不满的样子。“你说的并不是天胜吧。”“胡殊同,你来我这炒剩饭来了?”“不不,我们说点新东西。老陈,其实这块地并不小,一边想马路国道高速全都通,一边还想有几百上千亩的城中用地,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这块地的最佳用途,应该是冷链食品工业园。”“工业园?”“没错,天胜拿地然后招商,主要针对青岩周边县级的大型食品企业。将十几二十家企业在此投产,把这里当做集中产地,它的定位应该是食品产业核心聚集区。”陈哲目有炯然思量起来,胡殊同的这个路子是他没有想过的,仓储、加工、配送,不觉之间他也掉进了这“冷链三件套”里,胡殊同所说的却是另外一个做冷链的思路。“老陈,各县企业都有走出来的迫切,但单个企业来说在市里拿地建厂面临很大风险,他们最担心的是渠道问题,比如县里的水饺厂、果汁厂、奶粉厂,打不开销路谁都不会轻举妄动。但天胜具备整合与疏通的能力,它完全可以在更高一个层面,把冷链做成体系!”“投产达效?”“正是此意,天胜来架构冷链的网,每一个进驻企业都可以看做一个落子,而后以整个工业园为名下探渠道。届时无论走内还是走外,食品工业园全盘调度、统一运行,不仅充分发挥这块地的通达性,还能为每一家企业节约成本。”陈哲暗暗点头,这是私营食品企业的蓬勃时代,需求就摆在眼前。竞争者多、出众者少,这年头起来大势将快速拉开身位,保不齐还是未来的驰名商标。细致来想,胡殊同的这番话又很适合天胜高层的口味,做实业的冷链,再牛也就是同兴那样的模式了。但实际上,同兴在做的并不是这个行业的高端层级,连一棵菜怎么从土里拔出来它都知道,与这个行业的布局者、统纳者比起来,相去甚远。这番话的真意,在于冷链运营商。陈哲忽然意识到,如果把这种“凌驾式”的冷链运作做成详细的报告案,无子成兵却能摆阵,格局上说已是不败。至于招商的问题,陈哲毫不担心,别的不说,随着家庭生活越来越好,近些年来婴幼儿奶粉的竞争,不夸张地说可谓惨烈,只要是出头的法子,绝对会蜂拥而上。“你这个提议倒是高屋建瓴了,可对上面来说是不是太空泛了呢。”“如何让他们填补空泛,才是报告案最该用心研究的地方吧。”陈哲笑了笑,“忙你的去吧,我大概有数了。”胡殊同起身不再多言,树叶飞在脚边忙步而去,了了内心久积之事,步履也显得利落而飞快。望着胡殊同的背影,望着他时而侧头看着手表的样子,陈哲满心感叹,这还是当年的那个老胡,凡事都争分夺秒,不允许有人走在他的前面。“殊同,我落地了,你在哪呢?”“马上就到!”“你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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