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殊同将赴规划委的前夜,忽然接到了一个本地的电话,在最早的总发布会上,胡殊同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名叫何劲如,是武关集团的代表人物,武关冷链圈针对产业园整合而出的“雄关冷链”,何劲如就是总经理。事情来到这个地步,秘密也就越来越少了,这些武关本地人获知消息的渠道远比胡殊同多得多。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同兴只专注自身,雄关冷链则不然,这些外来的企业每一个都是他的直接对手,对每一家都下工夫研究,也对整个过程中的动向审之微密。电话中何劲如希望能与胡殊同当面一谈,胡殊同选择赴约,即便同兴最终能成为产业园的企业之一,这条路想走得顺当也离不开和这些本地人打交道,一步一步向前推进,在外地扎根没有那么轻易。地点在郊区的一个农家院,这个地方四周空寂,地上可见很多车辙,但停在那里的只有一辆豪车。步入其中,人影稀廖,只有厨房那边发出一些声音。一个宽阔的包厢里,看上去何劲如已经等了许久,这个人不到四十岁,生着浓密的络腮胡,身材宽大,坐在那里几分巍然。而让人印象最深的,是此人的目光,凝毅之间带给人一种抓摄之感。寒暄几句之后,酒菜很快上齐,何劲如盯着胡殊同沉声道:“想必胡总明天有行程吧?”胡殊同只是点了个头不做多言。只见何劲如倏然探出食指,先是挺向胡殊同,而后又勾回自己,“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胡总,明天有行程的,只有你我,剩下的人都在打包回家了。”“很荣幸能与何总并肩。”“不不,同兴做产业能如此入眼,才是更让人佩服的地方。胡总这一块拎得厚实,不仅解了产业园之急,也解了雄关冷链之急。不瞒胡总说,相比同兴,我们这些人做精细化产业个个都是大老粗,由同兴来挑这个大梁,今后在运营过程中,哪个武关人甘州人不配合,我第一个不干。”这话听上去都是捧抬,但对胡殊同来说信息量属实不小,“何总过誉了,同兴做产业确有一些经验,但也就放在青宁能发挥几分。武关这里,我们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比如说文化品牌,我们只能找找百科翻翻历史,终归是生搬硬套。反倒是何总这边,家乡厚壤、风土挂心,才能真正讲透文化二字呀。”目光深邃的何劲如,慢慢炬炬起来,且不说对方的心思,单是这般辞锋落在其他的台面上便让人不得小觑。“胡总,这算什么问题?如果你有需要,我大可派团队给你,文化的事怎么说怎么有。”胡殊同却摆手一笑,“何总的人就是这物流产业园的人,拿给我用像什么样子,您来亲自开发做强文化品牌,还能少我这一道手,这才是更切实的举动。要是文化故事的挖掘角度需要一些借鉴,我倒是可以给何总提供一些现成的东西。”这一幕很奇异,因为在这个局中,“做产业”忽然成了烫手之事。何劲如越捧,胡殊同便越往里刺,何劲如越要剥离,胡殊同越要融合,看上去景象和谐,实则敲的都是狠算盘。“胡总,我们两个万万不能乱啊,如果我二人不能提前做好分工,这个产业园又怎么能让市里放心呢?”“何总,我也一直在想分工的事,比如说产业方面,同兴做技术,雄关做文化。运输和渠道方面,同兴做外、雄关做内。”话到这里,何劲如笑出了声,“胡总是故意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是刻意把事情说反?这分工再简单不过,同兴做产业,雄关做物流。”“何总这一刀切得未免太直接了吧,同兴被瞧得上,可不仅仅因为产业的事。”“你可知被瞧得上有多难得?怎么?还要讨价还价?”“你既然不能代替别人瞧与不瞧,这讨价还价也轮不到你做庄家吧。”二人聊着聊着便不再那么委婉了,有些事对胡殊同来说是不能退让的。本质上,这不是产业与物流的矛盾,而是这个园区的话事问题,同兴就算不做主导也绝不能做附庸。何劲如的分工看上去内外明致,想让市里一目了然显得稳而有序,实际上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重大的问题——资金的使用!假设同兴只做产业,无非几个展览馆、几个培育中心的事,相比整个冷链产业园的投入不值一提。要知道,园区的规划武关市一定会参考企业的铺陈,建多少冷库、多少加工车间、多少交易中心,仓储调度、园区动线等等,这些才是资金真正的落脚之地。说千道万,谁能把控钱的流向,谁才能在这里声音更响。同兴已经走到这一步,要吃就吃一口大的,到头来只是成就几个农业科技馆?这未免太小瞧同兴的胃口了。更何况这眼前人要是真能撬动什么,便也不会有此一局了。产业至多只能算作临门一脚,同兴前面两轮的方案,同样极具竞争力。在胡殊同的思量中,此时谈崩有谈崩的好处,明日各自为战,不要指望谁帮衬谁,谁替谁说话圆场。既然竞争已至此,市里的选择尘埃落定,此时此刻猛烈的拳脚才更有意义。何劲如的目光眯了下来,可惜他神情上的一套在胡殊同这里没有丝毫作用,更加不存在什么威压震慑,且不说胡殊同自有深厚心念,业界各种油条他也见得多了。况且在西北这个局中,同兴是名不见经传的闯荡者,而胡殊同就是那个光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