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左道对师傅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邋遢老头,用拐卖儿童常用的猥琐眼神望着他,笑眯眯道:“小屁孩,你想叫旁门还是左道?”
最后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挑了个稍稍顺耳的“左道”,到后来钟离左道才知道“旁门七百,左道三千”一说,所以他也不愿意叫那老头师傅,而是随随意意的一个死老头打发了事,一老一少也都无所谓,这个玩世不恭的老头从来没有让他去遵守背诵那些枯燥的修真戒律禁忌,也不是按照正统的修真方法教授他筑基入门,而是即兴而为,今天让背诵佛门《摧破邪山论》,明天便让他修习密宗法术,后天又让他默念三清咒语,这还真应了“左道”这个名。
钟离左道跟随他修练九年,儒释道三门都有涉猎,筑基多达九年多半也是因此,术业方能有专攻,中国修真本就玄妙浩渺,钟离左道再如此分散修练自然进程缓慢,只不过钟离左道乐得涉猎百家之学,从来就没有提出异议,而且他也佩服老头的博闻强识,九年下来钟离左道的心境修养和眼光见识都非一般人所能媲美,修真,反而是其次了。
钟离左道望着那轮红日的升起,心神安宁,九年中,除了见到那青衫剑客和秋水伊人的时候心境大乱,就再没有什么大的波澜,这种心境对修道却是最为合适。
怀中神兽狴犴小小翻了个身,继续酣睡,莞尔一笑的钟离左道心神微动,头也不回,道:“死老头,你不会是故意整我的吧,如果不是狴犴在场,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白蜚一口气吹的,死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六道轮回,可是我还没有给徽羽准备好礼物,小心我变成冤魂缠着你。”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钟离左道的头,笑意恬淡,道:“左道,跟随师傅九年,终年风餐露宿,苦了你了,是师傅的不是。”
有所察觉的钟离左道起身望着老人,紧张道:“师傅,怎么了?”
老人叹息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相伴九年,终须一别,出世九年,你也是该入世了,我要带徽羽那丫头去趟西藏,如果有缘,我们自能相逢,强求不得。”
钟离左道一脸错愕,眼睛通红,哽咽道:“师傅不要左道了吗,左道是愚笨,可是左道可以给师傅做饭烧菜,还可以给师傅捶背针灸,要是左道不在了,谁给你背《道德经》解闷……”
老人纵是阅尽人间沧桑,此刻也是黯然神伤,抱着泣不成声的少年,柔声道:“师傅也不想离开左道,只不过分分合合都是命中之数,徽羽日后也会入世,短则三年,多则五年,到时候你如果还想保护徽羽,就要在这几年中好好的修练,洞天炼道,俗世炼心,左道,记住,莫管那条框规则,海到天边云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法则不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真正的强者是那些制定规则的角色。”
钟离左道虽然豁达,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依旧流泪不止。
眼神依然混浊的老人帮钟离左道擦干眼泪,笑容微涩,可见对这个少年也是极为心疼,叹息良久道:“我赵佶的徒弟怎么可以这么婆婆妈妈,等你做了天下第一,自然就是我们师徒重逢之日。”
‘男儿流血不流累.‘
老人慈祥笑道:“师傅何曾骗你,男儿流血不流泪,为师傅流泪不值得,日后要为那倾城红颜落泪才显得男儿气概。”
钟离左道嗯了一声。
老人瞧了瞧那醒来后见到他就如临大敌的神兽狴犴,微笑道:“天下万物唯有德者居之,若不要,就是罪过了,所以这只狴犴你就带着吧,而且你不是要送徽羽一样礼物吗,这样最好。师傅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这草木箱和九环锡杖就留给你了,最后我送你十六个字,魔若犯我,我便杀魔;神若犯我,我便弑神!”
钟离左道喃喃道:“魔若犯我,我便杀魔;神若犯我,我便弑神!”
“杭州西湖畔宁家,是你要去的地方。”
老人拿着那空了的酒壶,深深望了一眼少年,猛然转身,飘然而去,再无半点留恋,慷慨唱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钟离左道望着老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最后望着杭州方向,自言自语道:“徽羽,为了你,百世轮回尚且不怕,入世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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