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张大了嘴,端着椰子的手也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两眼露出了讶异和带着些许害怕的眼神:
“啊……?”
颂猜来泰国后,极少提及自己的老家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阿香看他不愿意说,也就从来没有主动问起过他。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的丈夫肯定就是一个老实人,也不至于在来泰国之前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跟他结婚以后,算是踏踏实实地跟了他二十几年。
而颂猜本人,却因为这么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整整地折磨了自己三十年!
看来,今天到了该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不然,“这里不能住啦!”这句话,是解释不通的。既然不能住了,就要赶快搬家呀?啥时候搬,搬到哪里去,这一系列后续的安排,不讲清楚为什么,是没有办法继续实施的。
颂猜老板有个朴素的中文名字,叫李亦工。一九六三年出生在中国湖南省浏阳县城的城郊。家里有三兄弟,他排行老二。
老大亦农出生时,因为注定要随父做农民,所以取名为农字;等到老二出世,父亲希望他今后能多读些书,长大了以后有了文化,可以去长沙城里工厂里去做工;等比老二小两岁的老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父亲一看又是个儿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就叫亦兵吧!”觉得三个儿子当中该有一个去当兵的,当兵光荣啊!
一家三兄弟,工、农、兵全部到齐,这在当时的村里,也算是一断佳话。虽然为此,做父亲的常常会得到村里人的祝福,但是他老人家,却只会深深地咳嗽了几声,无奈地回一句:“难养啊!”
三个如狼崽子般会吃的儿子,让母亲真个是操碎了心,更是让做父亲的累弯了腰。平日里在村上赚的工分都还不够吃,农闲的时候,父亲就会拉着板车,去到县城车站接一些拖运的活,赚几个额外的小钱回家,好养活家里的三条狼崽子!
终于,由于苦累交加,父亲于一九六六年被县城的医院诊断为肺痨晚期,三个月都没有熬得过去。
他走的时候,躺在家里的床板上,那只已经干瘦如柴的手躺在母亲的手心里面只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蠕动,微弱的嗓音从干瘪的嘴里挤了出来:“辛……苦……你啦……”,母亲只剩一阵哽咽。
他又艰难地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皮,对着床边母亲的弟弟,也就是这个家里三兄弟的舅舅,断断续续地说道:“拜……托……你……啦。”舅舅颤抖着嘴唇:“哎……”了一声,算是对这一沉重托付的应承。
父亲那两线已经呆滞的目光,最后扫向了床边的三兄弟,还没来得及聚焦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只小崽子,就熄灭在了半空之中……
这一刻,老大亦农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老二亦工惊恐地躲避着父亲那瘆人的目光,拽着刚刚学步一岁多的老三,傻傻地站在一旁,两人都还不会哭泣。还有一个父亲的妈妈,奶奶她一直跟着儿子这一家人住一起的,裹着一双小脚,走起路来都会颤巍巍的,身子骨本来还算硬朗的,可这一会儿,已经哭得没有了声音,昏阙在三个孙子身后的椅子上,没有人理会。
真是像天塌下来了一样,一个让村里人无限羡慕的家庭,时空转换的那一瞬间,变成了最可怜的一窝。村子里所有的男女老少,再看见他们家里的任何人时,只能用“同情”两个字来形容了。大家还能怎么办?
有人说了,三年困难时期咱们村里也没有饿死过人呀,穷一点没关系?!等熬过了十来年,三个孩子长大啰,这辛苦的老妈子就该享福啦。说这话的人有没有同情心暂且不论,但如果这三个儿子真能长大成人,又还孝顺的话?这做妈的,该有享福的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