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敬州城关附近的罪民来说,大溪坳一事,必定是要让他们铭记多年的,甚至倘若不是敬州现在的百姓多在迁徙,只怕那处地方之后会成为人迹罕至的‘绝地’,对范老实等人来说,大溪坳的事故就更是极大的痛处了,范家人哪个没有近亲在这场事故中去世的?
就说范老实,如果不是两个弟弟去了,算是他们家已经出过人了,只怕他和他兄长也是要去当村兵的,死神可算是和他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有惘然的,几乎快被遗忘了的回忆,还有心中那深深的遗憾:两个弟弟还小,都没有成亲,本是指着这次跟族里出力后,若是多得了些钱财,回来好说亲事。现在,说走也就走了,连个后都没留,两条命就这样没了痕迹……
便是亲兄弟没去,也还有那些熟识的堂兄弟,远亲,出门时还大声谈笑着,计划着归期,一转眼等来的却是一句空落落的死讯,那段时日,整个寨子的空气都几乎是凝固的,飘荡在空中的,是活人的失落,范老实只要一回忆起来,心都是揪紧的,耳边也是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周遭人的说话,但那人的话却好像长了尖刺,还是钻到了心里来:“你们也是,都不长心眼的,来了南洋,去了鸡笼岛,难道还没增长出见识吗?”
“当时全城人都说,是运气不好,是谢六姐的天罚——可买活军自己又说,不要迷信,谢六姐可不是神,那这事儿,不是天罚,不就是喽?要说没人能把湖水导去大溪坳里……哈哈,在敬州时没有见识,可你们在鸡笼岛,在占城港,难道没见买活军用药火吗?!便是报纸上,不也在招工要去巴蜀,疏通航道——啥叫疏通航道?就是把江里的大石头炸了!”
“江里的大石头都能炸,在大溪坳山头炸个口子,引水来淹,又有什么难的?要我说,必定是买活军在敬州的那几个使者捣鬼,私下勾结了那个北蛮将军,装神弄鬼,搞出的事情!”
说话的新移民,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让人很难不疑心他也有亲人在大溪坳丧命——哪怕就是范老实、范阿良这两个受牵连最重的苦主,都没有他这份激昂,范老实呆呆地张着嘴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耳边也是一片唏嘘之声,其余人虽然不是敬州城边那几个村子的,但被发配到占城港来的,基本就是最不服从的那批客户人家了,只要有一个人挑头,他们也很容易想起自家和买活军的仇恨,并且重拾起了对谢六姐的愤懑来。
“好好的日子过着,又没有去招惹他们,突然间就打过来了——”
大多人都是这样的说辞,范老实当然也无法反驳,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些罪民的老家,在这些新移民里,有一个默契是大家非常普遍自发形成的,那就是不要追问原来的籍贯、出身,尤其是不要问为何被发配到了南洋来。前者,是因为客户人家之间也并非都是完全紧密抱团,就像是范老实和张阿定,我仔细说起来,他们两家的宗族是有旧怨的,不是被排挤,张阿定一家人也不至于要迁徙出敬州,去闽西讨生活。后者则非常的简单,因为发配的理由极有可能是不光彩的,寻根究底那就等于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