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梦姐,你还在恨我吗?”叶星魂低声问。
尹梦沉默半晌,缓缓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事到如今,你还在乎我的感受吗?”
叶星魂道:“赵郢临死前说,他将雇主的身份告诉过你。也就是说,你其实早就知道他的秘密,是不是?”
“是。”尹梦偏过半边脸,憔悴的脸庞勾起冰冷的笑容,轻声说道,“这几天我们如胶似漆,吃睡都在一起,没有一刻分离,所以他做的那些事情,也都不会瞒着我。”
叶星魂心中绞痛,却强自忍耐,沉默地倾听着尹梦的幽幽低语。
“来到沙漠之后,郢哥曾与很多人秘密碰面,有护院、歌妓、屠夫、赌客……那些人看起来都是市井小民,但他们的身份其实非同一般。郢哥虽没有明说,但我也能猜出来……郢哥虽然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却极度高傲,绝没有耐心跟贩夫走卒们一个个拉家常……”
叶星魂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那些人都是谁?告诉我!”
尹梦神情讥诮:“你杀了郢哥,你觉得我会把这些秘密告诉你吗?”
“我杀赵郢,是为我叶家上下三百口报仇!我有什么错?”叶星魂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星魂,你没错。”尹梦露出凄迷之色,呜咽般低泣,“是我错了,我是个不肖子孙,我不配姓尹……可我绝不后悔!跟郢哥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郢哥带给我的快乐,已让我一生无憾……”
叶星魂的眼睛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低吼道:“不要再说了!”
“你听不下去了吗?是不是很心痛?”尹梦幽幽地道,“你想从我嘴里套出郢哥的秘密,怎么连这点痛苦都不能忍受?”
叶星魂上前一步,双手搭上尹梦瘦削的肩膀:“尹梦姐,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但是没可能的。你不要对我抱有妄想!”尹梦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他,“我把一切都给了郢哥,不可能再爱上第二个男人。何况,还是杀他的人……”
“我……我……我喜欢你,所以……”
听着叶星魂沉重的喘息声,尹梦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颤声道:“星魂,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所以,我不会放过你的!”叶星魂的声音似哭似笑,如同野兽在嘶吼。
“呜呜——”尹梦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又很快被堵住,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我知道你恨我,索性就恨得更加彻底吧!尹梦姐,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这是你逼我的!我现在就要你!”
……
红月高悬,千里赤地。
张雨亭将罗简送出第二道防线外。
“就到这里吧!”罗简回头,向晕红月色下的女冠露出笑容,“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一路顺风。”张雨亭道。
“貂煌,雨亭就交给你保护了,给我放机灵点!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拿你是问!”罗简向不远处的黑甲将军喊道。
“遵命!”
罗简挥了挥手,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张雨亭目送马车隆隆远去,忽见罗简从车窗探出半个头来,大声道:“那个在你心里留下痕迹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张雨亭犹豫了一下,轻轻吐出三个字:“白鬼愁。”
“怎么是他?”罗简原本紧张而期待的双眼,顿时黯淡。
橘红色月晕下,张雨亭耳边的长发随风飞舞,搭配她纤细柔弱的体态,显得无助且凄美。
“抱歉,我的道心,就是被此人打破……”
她的视线从左手断指上移开时,马车已然消失在暮色中。
妖异的月华洒在身上,张雨亭独自转身,脚步萧瑟沉重,一如此刻心情。
愁绪翻涌,郁郁难平。
不远处,丝丝缕缕淡薄的粉色雾气从地平线上升起,缭绕在营帐之间。
夜色惨淡,张雨亭脚下一软,跌跪在湖边湿润的草地上,四肢冰冷乏力。
“张道长!”黑甲将军急赶过来。
“没事。”张雨亭摆了摆手,“跌境的后遗症罢了。”
练气境界从九阶「返虚」跌到七阶「吞日」,道心蒙尘,窍穴堵塞,也会带来体魄上的衰退。
张雨亭半蹲着身子,双眸迷离,眺望远方。
风吹荒野,雾气时聚时散,化作万般形状,映入她眼中,仿佛喻示着无常的世事。
当噩梦般的生死离别真实地出现在生命中,才让她深切地体会到,原来那些丑恶和痛苦,绝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忘情”所能解决的……
她忽然醒觉,这样下去,自己的一颗道心恐怕要继续跌落尘埃。
后半夜的时候,月隐云中,薄薄星光从缝间撒进来,地面上恍若镀了一层微霜。
苏芸清忽然从梦中惊醒,竖起身子向四周张望,大口大口地喘气。
稍微平复了一些,她蓦然发现熟悉的人影就坐在床头,怔怔地注视着她,眼神迷茫。
“小宁,你还没睡?”苏芸清诧异道。
希宁摇摇头,声音微涩:“我不困。”
“睡不着吗?”
“嗯……有女人在惨叫。”
“女人?”苏芸清竖起耳朵,侧头倾听了一会儿,疑惑道,“哪有?”
希宁道:“真有!她叫得好大声,好像还在骂人。什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仔细听!”
苏芸清朝帐外又听了一会儿:“有吗?”
“有的!确实有人在叫,好像……是尹梦姐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