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他弯起眼睛,“吾王大业已成,曙光初照深渊。我……”
“你怎么?”
“我很高兴。”
——不是。昏耀皱了皱眉,这个人刚刚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绝不是现在这个。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类,兰缪尔正懒散地靠在他肩上,低着头。虽然笑着,眼睑却微微垂下来,眸子有些雾蒙蒙的。
昏耀脑海里不知闪过什么念头,他脱口而出:“是不是累了?”
兰缪尔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垂着睫毛,呼吸浅浅的:“有点困。”
这半年来,昏耀清晰地感知到兰缪尔的身体在变差,他不敢让这人跟着自己骑马了。队伍的后面是拉着辎重的马车。昏耀亲自挑了一辆干净点的,把兰缪尔安顿进去,又留下几位亲卫看顾。
兰缪尔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他靠在车厢里,还有心思探出头,冲四周步行的瓦铁部落的族人们说说话,温声宽慰几句。
昏耀原本已经骑上角马要走了,不得不再转回来,强硬地把他塞回车里去,命令他:“睡觉。”
兰缪尔只好在车厢里找了个角落躺下,他拍了拍魔王的手臂,说:“奴隶只是想起自己刚到深渊的第一年。”
那一瞬间,昏耀的心脏收缩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仿佛是想要阻止什么,但失败了,只能听兰缪尔把话说完:
“那次也是因为俘虏,王还跟我生过气,是不是?”
兰缪尔怅然舒展眉头:“如今再回忆起来,觉得恍如隔世……”
……
将人类圣君带下深渊的第七年,魔王昏耀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痛苦的事实: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兰缪尔提及他们的过往,提及早年间那些血淋淋的记忆。
昏耀并不愿意接纳这样荒唐的现状。为了逃避本心,他已经挣扎了许久,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都无济于事。
如今他被迫承认:没错,事实就是这样荒唐,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年对兰缪尔的每一次伤害。
哪怕彼时他们只是仇人。
当昏耀重新策马回到队伍的前端时,他知道接下来的这段路途,自己好受不了了。
因为他也开始想起第一年。
那时兰缪尔刚到深渊,本就是重伤未愈的状态,又被他以蜜金剥夺法力,灌入魔息,再加上咒文的效果,其残忍程度不亚于酷刑。
瘴气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体内,像是火焰在永不间断地烧着他的内脏。兰缪尔差点活生生疼死过去,挨到后面几天,整个人已经意识涣散,像是被烧成一具只剩灰烬的空壳。
而沉重的镣铐就压在他的手足上,伤口反复溃烂,血肉模糊,在单薄的粗衣上晕开一片片暗红的血迹。
不仅如此,他还像牲畜一样被锁在魔王的宫殿后面,只被允许坐或者爬行,且必须以奴隶自称。所有前来拜见魔王的魔族途径这里,都可以肆意羞辱他,抢走他的食水,撕烂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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