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为天笑得更开心,“那可太好了,爹娘从前常说我不爱读书、不喜种田,今后没个营生,早晚去要饭。等我当上将军,抢来无数财物,一定全运回老家,让死去的爹娘看看,我不仅没要饭,还有大本事呢。”
“可是跟着我,这些你都得不到。”
唐为天放下手中的拨火棍,“大都督……”
“别再这么叫我。”
“徐公子?唉,从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真是别扭。徐公子真的不当吴王了?”
“不当了。”
“可是……那么多人跟着你,反对你的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因为反对我的人并没有死光,以后还会再有,而且更多,我不得不将他们全都杀死。”
“那就杀死,一个不留。”唐为天做出一个砍头的手势。
徐础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做不到。”
“杀人一点也不难啊,你不愿意动手,可以找我。”
徐础摇摇头,想了一会,说:“现在让你杀我,你肯动手吗?”
“当然不肯,以后永远也不肯,你是我的主人!”
“可是你若察觉到我要对你不利呢?”
“怎么可能?徐公子干嘛要对我不利?”
“假如。”
唐为天眼珠乱转,最后道:“不会,徐公子要杀我,那就杀吧,我不会提前杀徐公子。孟将军尚且能够做到的事情,我更能做到。”
提起孟僧伦,徐础顿觉心痛,如果说数千吴兵被烧死,是他的无心之失,逼死孟僧伦却是他亲手所做之恶,没有半点借口。
徐础陷入沉默,唐为天道:“徐公子不相信我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唐为天的腰上一边是棍棒,一边是刀,他握住刀柄,拔出半截。
徐础急忙道:“收回去。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还做吴王,就不能等到有人反对才动手,必须提前防备,刚有苗头的时候就将此人除掉。”
“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徐础轻叹一声,“苗头只是苗头,许多人可能只是一时心生埋怨,并非真心叛逆,但我分辨不出来,为了安全,只能通通杀死。吴王要杀死许多无辜者,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多,即便是你,吴王也不能保证一直不杀。”
“可我忠于吴王……”唐为天小声道。
“忠于吴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比如孟将军。”
唐为天稍稍明白一些,拣起拨火棍,继续拨弄,可篝火还是渐渐熄灭,拨来拨去,只能升起几片火星。
“徐公子要去哪?”
“首先,我得去见晋王,劝他退兵,然后再去邺城,劝郡主收手。”
“再以后呢?”
“再以后……如果我还活着,找个地方等待。”
“等待什么?”
“就要弄清楚我在等什么。”
唐为天呆呆地不说话,他喜欢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大都督,不喜欢犹豫不决、云山雾罩的徐公子。
两人沉默多时,路上突然传来马蹄声,徐础不愿惹麻烦,唐为天心情却是极差,腾地起身,也不请示,拔刀跳到路上,喝道:“过路的,识相就留下买路财。”
月光皎洁,来者勒马,定睛看了一会,“你不是吴王身边的唐为天吗?怎么流落至此当强盗了?吴王呢?”
“你是……你是蜀王部将铁鸢?”
“是我。”
“吴王……他不做吴王,现在又是徐公子了。”
铁鸢向路边看了一眼,拱手道:“在我眼里,吴王总是吴王。”
徐础没回应。
唐为天收起刀,“你要去哪?”
“我在找蜀王,听说他往孟津方向去,我刚那里过来,我们大概是错过了。”
“找蜀王干嘛?”
铁鸢以为唐为天替吴王发问,老实回道:“蜀军尚在,人虽不多,仍愿追随旧主,蜀王去哪,我们去哪。”
唐为天嗯了一声,“你等我一会。”迈步回到篝火边,“徐公子,你真让我走?”
“你追随的是吴王,吴王不在,你我已非同路人,正该各走各道。”
唐为天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道:“等徐公子想明白了,找人带句话给我,我还跟你。”
“甚好。”
唐为天再不废话,牵走自己的一匹马,将行李全留下,回到路上,向铁鸢道:“我跟你走,去找蜀王,若是看得顺眼,我就投奔他。”
铁鸢干笑道:“欢迎,吴王他……”
“从来就没什么吴王,都是咱们幻想出来的。走吧,趁夜赶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