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昞沉默得更久,他这辈子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偶尔也有后悔的时候,连最起码的“不令人生怨”都做不到。
“范先生不知该如何处置寇道孤?”
尹甫点头,“这是先师的一大心病,我最后一次见他,仍未化解,临终时遣散弟子、烧毁文字,想来直到最后一刻也未去除。”
“怪不得读书人称帝者……几乎没有。”费昞感慨道。
“哈哈,读书人另有一番大事业,不输于帝王。”
“徐础能用好思过谷?”
“先师选中他,必有原因。”
“尹侍郎真相信范先生临终前收徐础为关门弟子?我听说两人就没来得见上一面。”
“先师临终前只留宋师弟一人在身边,想必是看中他勇于践行的一面,至于徐公子,似乎还要更好一些。”
费昞受过吴王的苦头,至今不能释怀,冷笑几声,但是没有质疑,他明白尹甫的意思,徐础既是读书人,又是践行者,虽一时陷入困惑,一旦走出来,仍能弘扬范门之道。
“在名实之论中,范先生辩不过寇道孤,所以要将思过谷留给一位坚守实道的弟子?”费昞猜道。
“是这个意思。”
“嘿,有其师必有其徒,两人都是死不服输的脾气。”
尹甫笑笑,“先师的确是这个脾气,所以我不能接受思过谷,这场论辩还没结束,范门需要一位勇往直前的大将,如宋师弟、徐公子这样的人。”
“道理你都明白,就是自己不肯做,要让别人做。”
“哈哈,这正是我的脾气。”尹甫丝毫不恼,反以为傲。
费昞不停摇头,半晌才道:“怪不得你我二人同在礼部为官,相识多年,交往却不多,原来也是道不同。”
尹甫止步拱手,“我与费大人乃君子之交。”
费昞也笑了,随后长叹一声,望着道路两边红绿相间的草木,“你我不是君子之交,是‘泥泞之交’,一样丢官,一样逃亡,一样走在泥路上,一样疲备不堪,领略不到春日之美,只想尽快回到城里休息。”
尹甫大笑,向远处的随从招手,让他们牵马过来。
随从有十余人,一直在关注两位大人的举动,刚要迎来,忽然纷纷向两边让路。
有人骑马疾驰过来,经过人群时也不减速,四蹄翻飞,扬起无数泥点。
费昞与尹甫本就走在路边,也得让在一边,眼睁睁看着骑士掠过。
那竟然是一名女子。
天成朝虽不禁止女子骑马,但是孤身一人在大路上驰骋,还是有些骇人听闻。
费昞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这是去思过谷的路,她是……那姓冯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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