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初年,盐价高昂致民不聊生,新帝怒贬盐铁转运使梁永生,撤盐运相关官吏三百余人,将由官府控产控销的盐制改为由官府定价定税、盐商制盐贩售。
此举大大稳定了盐价,也增加了朝廷的税收,很好地充盈了大盛的国库。
但上京里起了极大的动荡,不止朝堂上争议不休,就连张知序的家门外都堵了百十来位同僚。
陈宝香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安分了几个月的程槐立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让孟天行对赵怀珠和冯花她们埋伏下手。
赵怀珠早有准备,只是轻伤。冯花大意了些,右腿腿骨被当街打断。
陈宝香双眼血红,提着刀就冲进了孟天行的私宅里。
孟天行正准备去邀功呢,冷不防就被抓着头发拖拽到了街上,陈宝香伸出两指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然后翻过刀背,眼都不眨地就将他的两条腿骨全部砸断。
惨叫声穿过长街,回响在程府上空。
程槐立脸色铁青地坐在轮椅里,呼吸急促得几欲昏厥。
他倒不是心疼孟天行,他的徒弟很多,废了一个也还有别人。
他是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原本宋句清在他腿断了之后对他就不似从前那般尊敬,再断了钱粮供给,这个最出息的徒弟恐怕不会再甘愿被自己掌控。
手底下武馆里养着的人怕是也要渐渐与他离心。
就连裴家,一直仰仗自己才出人头地的裴家,眼下也没有人立马过来探望。
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有钱才能拥有一切,没钱的人会被打回原形。
程槐立不想被打回原形。
他想让人去将钱庄里属于自己的钱都取回来。
然而亲信还没跨出门,就被人逼得后退了回了院内。
他面露震惊和惶恐,看着对面的人结结巴巴地喊:“陈……陈……”
程槐立骤然抬头。
目之所及,陈宝香一身白衣跨步而入,眉目冷冽得像深冬寒潭里的冰刃。
“怕你的人白跑,我来知会一声。”她慢慢走到院内,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停下,眼含讥诮地盯着他道,“与前盐铁转运使梁永生大量赃款有涉的钱庄已经被查封抄没,其中涉及贿赂往来的银票,已经作为证据移交了大理寺。”
“……”程槐立捏紧了扶手。
他似乎想站起来,又有些无力地瘫进椅子里,目光从剥骨般的愤怒,慢慢地就变成了苍老的颓唐。
“你真的很恨我。”他轻声道,“可是宝香,你毕竟是我的亲骨肉,我们父女二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呢?”
陈宝香抬眼看着他。
这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态度明显缓和:“你大哥蠢笨,二哥病弱,其实你才是最像我的那一个,你和我都天生神力,也都一心想往上爬,你与我的骨子里就是流着同样的血。”
“我知道你耿耿于怀你母亲的事,但宝香,有没有可能是外人谗言,令你我之间产生了些误会?”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你其实也一样,与其说是想杀了我报仇,不如说你挣扎到这个位置,只是想证明给我看,让我后悔当初弃养了你。”
“——我已经后悔了。”
全天下的人家都一样,父亲是高举的旗帜,是扛山的英雄,金山银山也抵不上父亲在百般刁难之后对自己的一句夸赞,无论先前发生了什么,只要父亲低头服软,做子女的就得感动不已见好就收。
程槐立觉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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