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急得直骂,让您立马回东荣府。”
“另,宫里下午就传了消息来,御史台弹劾您滥用职权,明日要您当堂回话。”
“……”
心里猛地往下沉。
谢兰亭抿紧嘴角,勉强扶着马鞍回过神,又翻身上马,飞快地往东荣府的方向走。
狂风呼啸,夜灯阑珊,上京的第一场雪终究是在马蹄渐远声中缓缓落了下来。
·
上京城里多是红墙黄瓦,覆上雪的时候分外好看。
陈宝香朝手心呵了口气,笑眯眯地蹲在十几个箱子面前。
“这个五十两,这个八十两,嚯,这个有一百两。记下,都记下。”
张知序纳闷地走近:“什么东西?”
“你醒啦。”陈宝香眉开眼笑地朝他张开手。
他俯身将她抱起来站直,满眼疑惑。
“我收门生了。”她勾着他的脖颈笑,“收了很多个。”
她如今虽然有侯位也有实权,但名声实在太差,等闲同僚都不愿意与之走动,收门生的确是个不错的排解无聊的法子。
但是。
他皱眉看着那些箱子:“入门礼是不是太厚了些。”
“厚吗?”她天真地笑,“她们送我东西,我保她们入仕升官,这么好的条件,这点礼不算厚吧。”
张知序:“……”
“你是嫌谢兰亭提告你的罪名不够多?”
“收礼,再给人些通融,这不是官场约定俗成的东西么,也算罪名?”陈宝香刷地就从背后掏出个册子来,“那我这抓着的跟我同罪的人可就多了,上到三省主官,下至听用小吏,包括张家的顾家的,人人都犯这错。”
“不说银票等物,光是在摘星楼挂账让别人帮忙结的,就有五十来位之多。”
张知序愕然。
他伸手接过那册子翻了两页,而后伸手就按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巡城巡多了,自然就有了。”她贼眉贼眼地将名册抱在怀里,“有这么多人给我垫背,就算我被发现受贿,也不会被重罚。”张知序眉心渐拢,欲言又止。
“大仙。”她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骂我?”
老实说,是的,受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违例提拔一些人,就必定有另一些人会被不公平地挤下去。
他最近不眠不休地修科考相关的新律,就是想让每个人的入仕之路都更加公平,想让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而现在,她当着他的面在受贿。
张知序满眼茫然。
陈宝香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当不知道,行不行?”
“……有些难。”
“那你想亲手送我下地牢?”
“可不可以先劝你把东西退回去,悬崖勒马?”
“不行。”她摇头,“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钱了。”
张知序沉默,眼皮垂下去,落成一片阴影,宽大的袖袍被入冬的风一吹,飘零得像孤杆上的灰旗。
陈宝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他嘴里听见那句:那我亲自去提告你。
张知序是她见过被养得最好的公子哥,锦衣玉食,没见过太多苦难,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候,眼眸也像漂亮的琉璃,没沾上一点世俗最底部的淤泥。
他不在乎钱,也不会被利益引诱着偏离原有的路,只一心想修一个绝对公平的条律出来,再耕耘一个人人都有饭吃、没人会受委屈的天下,让所有人都开心快乐地活着。
以前她也那么幻想过,但现在,她很清楚地知道,那绝不可能实现。
但她很高兴他有这样的愿望,完全不想去打破。
这样的大仙才是大仙,才能普度众生。
但现在,大仙发现了她的“贪污”,举剑不定,左右为难。
居然没有立马扭送她去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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