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真关心假关心,她们说话全没个把门儿的,孙大娘不敢让她们进屋,全都拦在院外。夫妻俩不敢留春妮儿一个人在家,孙大娘便让孙大爷替她跟大队长请假,她在家陪着春妮儿。
第三天九点多,赵柯独自上门。
赵主任,你来
啦?
孙大娘迎着她进门儿。
她脸上抓伤结痂,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睛也红肿,十分憔悴。赵柯坐在外屋,问:大娘,春妮儿姐在屋里吗?孙大娘点头,一说话声音便冒出哭腔, 在屋里呢。
春妮儿回来,赵柯还没见过她,问:我来跟你们说说去省城的事儿,我能见见她吗?她从进去,,咋说都不出来,我们都……
嘎吱——
屋门打开。孙大娘惊喜, 春妮儿?!你出来了?
春妮儿低着头,两只手抓着上衣下摆,没听到亲娘的话一般,径直走到赵柯不远。赵柯印象里,没结婚之前的春妮儿是个很勤快、很安静、很爱干净的姐姐。而现在,她衣物破旧脏污,头发没梳,胡乱地披散着,手很糙,也不太干净。孙大娘看着这样的春妮儿,又捂嘴哭起来, 春妮儿,你这是挖娘的心啊……
春妮儿充耳不闻。
赵柯看不清她的神情,打断孙大娘,开门见山道: “咱们大队有合作医疗,但往年没报过这种检查,大队不能为春妮儿姐一个人开先例,这不公平。
孙大娘默默抹眼泪。
赵柯继续道: “穷家富路,又是去医院,大队合计,怎么也得带五十块钱。”孙大娘晃了晃, 五十,那不是要我们的命吗……赵柯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扶她坐下。春妮儿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孙大娘捂着胸口哀哀地哭: 我们一家的命咋这么苦啊……春妮儿无动于衷,似乎没有任何动容,好像她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但赵柯看见她攥衣摆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微微颤抖。她并不是毫无感觉。
赵柯看着她,甚至觉得,沉默的躯壳里,是一个濒临破碎的灵魂,在疯狂地呐喊:救我,救救我……
所以赵柯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握住。
那是两双完全不一样的手。
一双饱经风霜,干枯脏污。
一双未经风雨,白嫩柔软。
春妮儿下意识地想要缩手
但赵柯的手坚定有力地抓住了退缩的她。
“大队账上没钱,不能预支,队委会一起凑了五十块钱借给你们应急。”赵柯没去管自怨自艾的孙大娘,只认真地看着春妮儿, 你一定要去看,五十块钱当下很多,但对你的后半生来说,微不足道,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无论你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是否会成为谁的母亲,你永远是自由的。
“我说自由,不是喊口号,我代表大队承诺你,不管你走到哪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不管别人接不接纳你……只要你想,只要你想,你永远可以回到赵村儿大队。
春妮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谁说你以后完了,谁贬低你,你就告诉他:去你妈的!
春妮儿惊得睁大眼睛,盯着她的脸,似乎无法想象,脏话是从一个文雅的姑娘嘴里吐出来的。孙大娘……已经有些麻木,赵柯说出啥,好像都不咋意外。
赵柯仿佛没说过那种话,一派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明天我和我妈去县城,你们一家跟我一起走,我送你们上车。
孙大娘吃惊, 这、这么快吗?然后便是汹涌的忐忑。
鼻子下面长着嘴呢,问就是了,怕什么?
孙大娘无措, 那、那让她爹一个人陪她去吧,省钱……或者,能不能找个别人……
就你们一家人去。
别人不可能扶一辈子,赵柯无视她期望的眼神,道: “我会给我爹打电话,等你们到省城,他去接你们。
而赵柯说是让他们自己走,母女俩离开家的时候,带了一大包东西。
一袋干蘑菇,在送他们上小客车的时候,拿给了乘务员,托她到县城后,告诉孙家三口人,在哪儿换车,
又拿出一半儿山货,还有姐俩攒的票,让孙家人带给她爹赵建国。这是用来走人情的。
小客车慢悠悠地走了,带走孙家人,赵家娘三个才去到轴承厂。
赵柯给赵建国打电话,说明春妮儿去省城看病的事儿,让他记得接他们。
赵建国一口答应,但又告诉她: “省城的医疗设
备和技术,也不见得能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万
万一真的是春妮儿的问题呢?
赵柯明白,道: 要是她真的有问题,爹,帮我请求医生,话里留一线。赵建国一声叹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