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盆子里和地瓜放在一起的那颗手雷,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刹净街!降妖除魔!街坊邻里,谨守门户!”
铛——!
一声锣响,敲散了黑暗中的魑魅魍魉。
头上系着红绳的年轻姑娘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这一晚上连杀带喊,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冷不丁看到陈老四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她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刀柄。
“陈四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罗香主让我来喊你,说这一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陈老四从怀里摸出一个热腾腾的东西,不由分说塞到姑娘手里:“家里刚煮好的鸡蛋,赶紧垫垫肚子吧。”
“谢谢四哥……”
年轻姑娘俏脸微红,把烫手的鸡蛋贴到脸上滚了滚,正要往前走,就听到身边有人轻声念诵。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她脸色一变,转身就要拔刀,却不曾想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一把尖刀从肋下狠狠地刺了进来。
“妖邪……”
突然之间遭遇偷袭,她全身上下使不上力气,头上的红绳却无风自动,化作一道霞光朝身后刺去。只听得啊呀一声惨叫,身后之人捂着眼睛踉跄后退。
金锣咣当一声坠落于地,两道身影在黑夜中扭打在一起。
…………
孔筳行走在风雪之中,一团团废纸在他身后点燃,化作幽幽的鬼火。
挖坑不填不是什么好习惯。
纵使是已经作废的文稿,也要发挥出最后的价值。
这是你们逼我的。
圣人不出,礼崩乐坏。
尔等当真以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些凡夫愚民,能奈我何?
此时他已经破釜沉舟,化身千万,伴随着自己的一片片文稿游走于天门的大街小巷。
动用“诳神”之力,亲自将那些行文落笔之处的谬误一一纠正。
这样做当然不是没有任何代价。
如果说之前所做的那些布置,他还可以想办法遮蔽天机,推诿责任的话。那如今他不顾脸面亲自下场,也就意味着彻底将自己暴露出来,承担起今晚所造成的一切灾祸的罪名。
可那又如何,反正已经没有活路了。
再不出手,只能眼看着脖子上的绞索一点点收紧。
行至半路,孔筳突然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眼前装饰低调奢华的豪门大院。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公馆。
李大总管就站在门口,手里盘着核桃,向他投来怜悯而又惋惜的目光。
“李长安!”
孔筳怒喝道:“我若身死于此,皇上就再也没有复国的希望了!你还不助我?”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可笑。”
李总管闻言一笑,淡淡地说道:“当初献言皇族修学的人是你,后来贪墨经费,导致计划付诸流水的人也是你。劝皇上识时务明大体,和平退位的人是你,如今又要拥立皇上复辟的人也是你。”
“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我一生忠君报国,绝无二心!”
“没人说你不忠吧?虽然我足不出户,但也略有耳闻。听他们说,这次查到你头上,不是因为你书教的不好,而是因为……”
“你们孔家在鲁地借由改朝换代之名义,侵吞登州、莱州等地八千亩良田,闹得当地民怨沸腾。为了掩盖罪证,甚至还派人刺杀监察局的巡查员……”
“这些与我无关!”
“那你跑什么?”
孔筳死死地盯着李大总管,咬牙切齿道:“李长安,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思想还是这么天真!大总统要铲除异己,就算没有那八千亩地的事,也能找到别的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清醒一点吧!今天我落得这个下场,就是你明天的结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你以为大总统能容忍你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