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普通的年轻士子,肯定要被李辅国给唬住,不但钱白白给出去了,说不准还要惊慌失措被人戏耍羞辱一番。但孔晟是何许人,李辅国这种小手段,他洞若观火一眼就看穿了。收了钱还不想欠人情,当了**还要竖牌坊,此贼之无耻之狡诈,由此可见一斑了。
孔晟不慌不忙拱手道:“回钦差大人的话,孔晟前番出售祖宅,得钱三百贯。除日常用度和留下必要的盘缠,这两百贯钱算是孔晟目前所能拿出的全部家财了。”
孔晟说的平静,但听入李辅国耳中却是如同惊雷一般。送礼和攀权附贵的人多了,但倾其所有送礼的人,这江宁城中,恐怕就只有孔晟一个了。
两百贯说多不多,但以一个人的全部家财来作为注解,就显得沉重如山。孔晟“单刀直入”,李辅国再怎么老奸巨猾和厚颜无耻也是一时意动。
李辅国脸色微变,他缓缓起身来,深深凝望着孔晟,眼眸闪烁良久,丑陋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孔晟,你很好。杂家不缺钱,也不爱财,区区两百贯钱,杂家还真不放在眼里,但是,你的这份真诚,杂家却是记在心上了。”
“果然是不同凡俗,不愧是郭汾阳和李泌先生亲自举荐的英雄少年郎。孔晟,你既然诚心相待杂家,杂家也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
孔晟闻言心头一动:向朝廷举荐自己的竟然不光是郭子仪,还有李泌?这个李泌……
李泌在这个历史节点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在纷乱的时局和权力争斗中,他乱云飞渡、飘然超脱。孔晟当然知道李泌的存在,只是能得到李泌的举荐,却不曾想到。
孔晟定了定神,“请钦差大人指教!”
李辅国望着眼前神清气爽的少年郎,一时间产生了些许的爱才之意,他大步走过来,向孔晟嘿嘿笑了笑:“孔晟,其实啊,那河南道不去也罢,叛军当道,你去了那头又有什么好果子吃?不如且待些时日,随杂家返回朝廷,杂家自会向陛下请命,另外给你一个闲散官职图个晋身。杂家想,以你的文采,日后很容易出头吧。”
李辅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笑非笑:“有杂家在,你还愁没有出路?”
作为宫廷巨奸大恶之徒,这可能是李辅国这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善意发作的时候。他的确是一番好意,也算是给孔晟指了另外一条出头之路——不去河南道任职,跟随李辅国返回灵武,有李辅国推荐,重新得到官职应该问题不大。
但孔晟一则不可能与李辅国这种奸徒为伍,沦为他圈养的奴才。若是被打上李辅国一党的烙印标签,今生很难改变;二则决心已定,又岂能出尔反尔。人生如同苦修,需要一往无前方能念头通达,朝秦暮楚只能坏了坚如磐石的思想根基。
况且,朝廷册封不去就职,不管有天大的理由,毕竟给人留下贪生怕死的口实,若是被朝中一些孤臣孽子揪住不放,这一盆污水一辈子都可能洗刷不清。孔晟不能去冒这种风险。
李辅国这种人本就不靠谱,他今天一时心血来潮答应举荐,但过后谁知道会不会改变主意。把个人的前途命运寄托在李辅国这种人身上,更加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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