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很难说清的,人心确实就是这么难测。
历经磨难的汴京城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存亡危机后,又一次陷入了另一场没有烽火的战斗中。
而昌平帝这一次没再能撑住。
就在宋熠倒下,程勋禀报“江神医被贼人掳走”后,昌平帝身体一晃,便当场在御辇上向后倒去。
徐德好险扶住了他,连忙将他带到后面御座上坐好。
可这个时候的昌平帝已经再次松懈了胸中的一口气,整个人都垮塌了下来。
他之前为什么还能撑住?
一是代王危机未解,他不得不撑住,二则是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抱有微弱希望,他还寄望着江慧嘉能救他!
他叫方春博派了程勋去平城,不就是为了接江慧嘉来救命吗?
何曾想,程勋的回归虽带来了宋熠和代王的失败,却也在同时带来了江慧嘉失踪的消息。
没了江慧嘉,昌平帝命不能续,那他再怎么苦苦支撑,又还能撑多久?到最后,莫非竟还是要为景安王做嫁衣?
太子还能找回来吗?
怀着深深的不甘,昌平帝虽然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在了御座上,也还是勉强保留着神智的清醒。
他气息恹恹地继续下达各种命令,并吩咐起驾回宫。
汴京上下甚至都没来得及真正为这次成功守城而欢呼,就又陷入了君王命危的紧张沉重中。
其后,各种混乱纷至沓来。
景安王一系气焰越发高涨,即便景安王自己还想勉强压着,做出低调谦逊的模样,他那些急于奔走的门下都已经无法再按捺。
左相崔铮令府门紧闭,自己则钉子般牢牢守在宫中,又有方春博勉力维持宫禁,这才又使得整个局势不至于太快崩溃。
虚假的平衡,还在走钢丝般颤颤巍巍地维系着。
而意外,有时候就是来得这样突然。
同一日,午后。
不知道被暗暗埋伏了多少派系眼线的南熏门门口,一阵马蹄声忽然响起。
炽热的阳光下,三人三骑,两男一女,披着烈日的金光,就那么不遮不掩地奔行而来。
两名男子都身披战甲,其中气势卓然凛冽的那人面似冰雕,手持长刀,一身煞气还未靠近城门就隐隐约约激得守城兵士们纷纷毫毛直竖。
不知多少人心中直打激灵。
老天爷,这是谁?
这是太子殿下!
太子回来了。
再看旁边女子,她亦控马而行,只见青衫猎猎。风吹起来,她的长发在风中起舞,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只显得她那双眼睛格外沉静,却也有人认得,这是江慧嘉。
同样被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千呼万唤的江神医!
江慧嘉和太子竟一起回汴京了。
谁能想到呢?
这对某些人而言,真是能让人连心脏都吓掉的天大意外。
另一边,宋熠终于知道他丢了什么。
他弄丢了江慧嘉!
“慧娘!”
漫天的火焰中,宋熠似乎隐隐看到,前方一座寒光片片的刀山在处处凌乱的裂缝中拔地而起。
一名青衣女子大袖飘飞,束臂赤足,竟自那尖刀倒竖的山顶处狂奔而下。
她每一次落点,都在寒光闪烁的刀尖上。可她却仿佛浑然不觉疼痛,即便足下早已鲜血淋漓,竟也不肯停下奔跑。
最可怕的是,就在她奔向的山脚下,一个堆满火焰的深坑正正挡在她前方。而她却一点都看不到,眼看着竟是才脱刀山,便又要落入火海。
宋熠心胆俱裂,大喊出声:“慧娘!停下!”
江慧嘉没有理他。
宋熠心里一个咯噔,又喊:“阿萱!停下!”
随着这一声呼喊,他猛地睁开眼睛。
却见眼前朦朦胧胧,现出一道丽影。
那是一张冰雪般洁白,却又桃李般秾丽的脸。
仿佛有雨水才刚刚拍打过花枝,冲淡了桃李缤红的艳丽,又显得有些狼狈可怜。
她却粲然笑开了:“不行呀,我不能停下。”
“如果停下,我还怎么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