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自己,大约也是这个命运吧。卡拉图人微微苦笑,想起命运这回事,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巫师。那个栗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正一脸平静地倚在树上,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正午的阳光很明亮,从侧面射在她的脸上,一蓝一绿的两只眼睛,如水晶般明亮剔透。
伊斯塔深吸了口气,将目光从巫师脸上移开,恰好看到她的古怪手势。
剑士没有学习过魔法,否则他就可以看见淡绿色的魔法能量正在巫师的手中盘旋着。尽管如此,他还是猜出巫师悄悄准备了一个魔法。
很谨慎的小女孩,他在心中下了个判断,他的眼光再次转到思思脸上。大约是看到剑士向这边望过来,她微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眼睛显得更加明亮了。湛蓝色的眼珠像被骤雨清洗过后的晴朗天空,深碧色的眼珠则像群山掩映下幽静的湖水,隐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丽。
伊斯塔心中动了动,又一次移开了眼睛。
那个预言,是真的么?
他环顾四周,有种意兴索然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似乎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砍杀声和喊叫声在他的耳边回荡,但似乎又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青色的草地和碧绿的树环绕在他周围,却也似乎一下子变得黯淡无色。
似乎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一切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
这种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他也熟悉了。还记得最早一次,是他刚刚指挥军队结束了一场恶战。大约是风沙遮蔽,夕阳看上去也是黯淡的黄色,风轻轻刮起来,将无数灵魂都丝丝吹散了。他独自一个人站在荒原上,看着周围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的、敌人的尸体,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猛然一种萧瑟落寞便将他侵袭包裹住,让他觉得压抑,压抑得无法呼吸,压抑得他几乎想大哭一场。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后来又有几次。虽然次数多了,他却始终无法习惯,每次总要像丢了魂一般,半天才能恢复过来,说不出的难受。
伊斯塔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剑面明澈如一泓秋水。他这次没有伤人,所以剑上没有血迹。只是这么多年来,死在这剑上的人还少了?
他在心中低低地叹气。
背后的空气轻微地震荡,有人在偷袭。他本能地错步、侧身、挥剑,然后半截血淋淋的身体摔在草地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现杀死的是一名手持匕首的塔洛斯牧师。
剑士举头四望,发现卡多佐正在追赶最后一名活着的牧师。“守护”铠甲虽然是特殊材料制作而成,不算如何沉重,但这种全封闭式的护具还是非常明显地妨碍了圣武士的跑动速度。牧师穿着轻便的长袍,向树林中跑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了。
必须杀了这个牧师,否则他回到老巢,又会招来一大堆塔洛斯牧师,麻烦就无穷无尽了。伊斯塔可不希望在走路时动不动跳出一群强盗向他发射闪电,虽然他很怀疑卡多佐会喜欢这个结果。能尽量多杀一些塔洛斯牧师,在圣武士看来无疑能离他所追寻的绝对正义更接近一步。
伊斯塔向思思示意,后者点点头,扬了扬手,空气中一阵细微的魔法波动,那名正在逃跑的牧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笼罩上了一层绿光。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右腿正迈开大步,却一下子缩短了一半,结果是他重心失衡重重地摔倒在地。绿光散去后,牧师已经不见了,草地上只看见一只土黄色的小刺猬在仓惶逃窜。卡多佐追上来,一剑将刺猬劈成两半。
他站起身来,掀起头盔的面罩看着伊斯塔,神色间似乎略有些不满,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大约是因为刚才剑士没有出手相助的缘故。要论起来,看着同伴在战斗,自己却袖手旁观,这无疑应该受到道德上的责难,剑士却也没什么惭愧之意。他抬起头,看着圣武士。
距离剑士发现刺客被包围,还不过几分钟,这一小块空地上便变了样。到处都是破碎的穿黑色长袍的尸体,殷红的血在草叶间流淌着,似乎还是温热的。卡多佐的黄金铠甲上沾满了血迹,也都凝结住了,看上去就像是披了一件暗红色的斗篷。他取下满是血的头盔,扫视周围,花白的头发略略有些散乱,在微风中摇摆着,眼中的神色似乎颇为满意。此刻在伊斯塔眼中看来,这平素谦卑温和的老圣武士,就如九层地狱里的恶魔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剑士也杀人,但他决不享受杀戮,无论杀的是谁。
和一个善恶观念如此坚定分明的家伙同行,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剑士暗暗皱眉头,转头看了看巫师,栗红色头发的小女孩依然保持着倚树的姿势,脸上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眼睛却似乎刻意回避着,不看这边。
虽然时值正午,一丝寒意却禁不住地从剑士心底升了起来,他又悄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