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一日,这日下午,他们于雨中闻得前方波涛滚滚,继而于雨幕之中见到黄浊一片,方才醒悟——原来,他们一路东走,居然在两日夜间逃出了一百余里,来到了黄河之畔。
而此时,兀术环视左右,发现身侧居然只剩十余骑,且个个带伤,而想起就在数日前他在上游引两万之众西渡龙门的豪气,然后沿途进军的辛苦,那日大战的震撼,以及随后被人搜山检泽穷追不舍的惨烈,还有眼下的绝路,却是不禁悲从中来,对着滔滔黄河泪如雨下。
兀术一哭,周围仅剩的十几个女真残兵也跟着哭,而且是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无力,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浑身无力,哭到只待等死而已。
但也就是这么一哭,却把一个被绑在马上的人给哭醒过来。
“你们哭个甚呢?”韩常浑身狼藉,半张脸都已经肿的不行,之前更是因为发烧昏迷被捆缚在马背上才到此处,此时闻得哭声,悠悠醒来,却是勉力直起腰来,在马上出言询问。
“好教韩将军知道。”有士卒抹着眼泪主动解释。“俺们过了北洛水,还是没逃出去,到处都是宋军,到处都在找俺们,好几次往北跑都只是送命罢了,只能往东跑,结果跑到黄河边上了,彻底绝了路了……”
韩常点了点头,却又迷迷糊糊去看哭的最伤心的兀术:“士卒走到绝路,哭就哭吧,可四太子为何也抱头痛哭?”
饶是完颜兀术心下正在凄凄惨惨戚戚,也被问的懵住,却是一抹眼泪,茫然相对:“俺又如何不能哭?难道俺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在绝路上?”
“绝路是绝路,但临着绝路,人跟人却不该的一样。”韩常在马上试图摇头,却连这个动作都艰难。“他们是寻常士卒,再怎么绝路都只是自个性命罢了,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可你堂堂大金国四太子,难道自己的性命便只是自己的吗?”
这话不说还好,听到这个言语,完颜兀术却是再度崩溃流泪:“韩将军!是我无能,葬送了上万儿郎……此番莫说到了绝路,便是有桥有舟,又如何有脸过河去见我兄长?”
韩常闻得此言,居然嗤笑一声,却又牵动伤处,疼痛难忍,只能俯身朝着马背趴下,咬着马鬃忍住片刻,然后才伏在马背上缓缓重新开口:
“四太子说的极是……但死的人已经死了,多想又有什么益处?只想死的人,活的人你便不想吗?此番战后,宋金形势如何?东路军西路军如何?国主与都元帅如何?大金国立鼎不过二十年,难道就要因为这一战亡了不成?你身为四太子,身份超然,总是能为国家做事的吧?真就要在这里哭以待毙?不管不顾大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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