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南,过滇池,往玉溪,越石屏。一路上,阳光炽烈,群山和缓,间或有绛红裸土一闪而过,心中又暖又舒展。云南,这天边之地,有种不同于贵州与四川的散漫。
日落前,众人抵达建水。这座西陲小城,始于宋,建于元,兴于明清。13世纪元世祖十万大军,入甘肃,过四川,进云南,平大理国。元将以汉治汉,兴建庙宇学堂,大量迁居南宋遗老遗少。他们还将这里重新命名为临安,带着一丝戏谑。
几百年后,故乡在何方,后人已淡忘。然而,箪食瓢饮、起居生活,仍有端倪可寻。
云南食物最出名有三样,菌菇、米线、气锅鸡,前两者遍布四方,唯独气锅鸡是建水土生。鸡是楚雄武定线母鸡,锅是建水紫陶气锅。锅子由中空管芯提热,无水蒸馏,揭盖汤清如水,星点油花,鸡香拂面。
同瓷器、漆器不同,陶器出身质朴。捏泥塑形,烧成陶皿,用来炊饭,本来就是常见。而寻常物,经过岁月积淀,也能生出许多灵气来。
田姓在建水陶行里是大家。田波、田静两人,是陶茶居与田记窑的掌门。两个不过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操持着一门近千年的工艺。田家的窑厂在城边世代烧窑的石窑村内,往村子的小径边,是整片田园。
黄牛在田里觅食,往团山的小火车慢吞吞经过,一座元代拱桥横卧在村口。田记窑厂房不大,分治泥与治形两区,中间立着一棵青松,树下摆满正在曝蒸的陶泥。
建水陶泥以本地五色土配置,勘采配浸濯澄曝练腐,经年十二道工序,功夫与时间耗足,才成。摸一把陶泥精料,绛红色在指尖一揉就化,细到水分干透不见浮粉,阳光一照,似有金边。
泥料有了成器资格,才开始制形。厂房内五六米挑高,满室泥胚整齐排列。男人负责醒泥、拉胚、粗修,女人负责装饰、填刻、精琢。老师傅们周围坐着小师傅,言传身教。待半晌,也不见有说笑,人和泥都在这里静静等待最终中正平和的时刻。
紫陶气锅的烧制与制瓷同源,都是高温淬炼。受过火炼的泥,脱胎换骨;反复揉捏的锅,严丝合缝;表面如婴儿肌肤,光泽细润,实布满毛孔;内部放足鸡块,隔水蒸馏,吸热匀、纳气足、生汤快,醇而无异味,上桌散温又极缓,当地人称此为培养正气。
沿着主道临安街穿城而过,东侧有绛红色高大主门楼挺立。清晨城楼广场上,到处坐着烤太阳的人,遛鸟、下棋、摆摊,主妇们花花绿绿走城门。
顺城楼边巷内的红泥墙、水井坊,拐几拐,就到落脚的客栈。还未跨过门槛,就有个胖丫头从影壁墙后蹦出来,笑嘻嘻接过箱子。往里走是一进四合院,东有厢房,西有跨院,绿树红鱼,空间紧凑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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