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阿德里安一直认为救世军调子起高了,迟早在这件事上遭到反噬。
“阿德里安大人……”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阿德里安转头看去,却见是连站都站不稳的汉德森。
心中了然,阿德里安淡然道:“你的小儿子还有你的妻女,我替你养。”
汉德森一下子软倒在地上,他还想继续说话,可看到阿德里安冰冷的眼神,却是整个人都仿佛冻住了。
要知道,阿德里安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仅通过汉德森的单线联系,就连安塞尔和布莱森都被蒙在鼓中。
就算是汉德森和盘托出,都因为没有充足证据,而无法影响到阿德里安分毫。
直到此刻,汉德森才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圣孙冕下执意要推行永租权和百户区。
起码有了百户区的机制,他就不再惧怕阿德里安利用作为庄园领主的权力,去残害他的家人,以至于今日的境地。
阿德里安整理了一下表情,光明正大地打开了主宅院子的大门,迎着骑马飞奔而来的七八个骑士走去。
“诸位来的及时啊,要不是你们,我们的庄园差点就要被这群强盗攻破了。”阿德里安假惺惺地牵着朱尔丹的马,几欲垂泪地说道。
“赶走军队不是我们的功劳。”朱尔丹嘴角挂着笑意,“这些都是附近教区赶来的义民,他们与戒严军的械斗属于是私斗。
这种乡间治安问题,是乡治安官的事情,我们救世军是管不着也不会管的,只是恰好碰到了而已。”
先是谄媚地微微点头,但随后,阿德里安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下来。
因为这意味着,阻止山民们暴动的并非救世军而是其他山民。
救世军丝毫没有参与到其中来!
换句话说,“南芒德郡山民拒绝永租权而被军队镇压”的叙事,变成了“一部分反对的山民被更多赞同的山民镇压”的叙事。
这性质可就变了。
从拜圣父会和山民的矛盾变成了山民内部的矛盾,那先前阿德里安畅想的一切就成了泡影。
毕竟所谓拜圣父会强逼山民签署永租权中的“山民”指代的是所有南芒德郡的山民。
可就从山民内部械斗而言,此时的“山民”只变成了部分甚至很少的乡民。
该死的,他们这些贵族和骑士冥思苦想这么久的计谋,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化解了。
这些被代表惯了的山民们,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愿意被小部分骑士与山民代表了!
“那,那你们的骑兵逮捕这两名骑士是为什么?”阿德里安勉强挂着笑反问。
“他们袭击军队啊,我们本来只是邀请他们到泥潭乡司铎教堂见面议事的,谁知道刚靠近,他们就朝着我们发动了进攻。”那圣铳骑兵队长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不反击吧?放心,干几年苦力,交点罚金就出来了,他们没伤到人。”
“原来是这样啊。”阿德里安的笑容越发勉强,“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我走了哈。”
“等等。”朱尔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阿德里安,“阿德里安先生,您也在此次的邀请之列,择日不如撞日,以防您被戒严抗议的山民威胁,我们护送您去吧。”
阿德里安脸上的笑彻底绷不住了,在凶悍和愤怒间转了好几个来回,他才青筋暴起地转过身:“瞧我这脑袋,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那个谁,你带几个人,帮骑士先生收拾行李。”
“是。”一队救世军行了捶胸挥手礼,迅速鱼贯而入控制了骑士主宅的出入口,并紧紧跟在了阿德里安的身后。
就在阿德里安装模作样地收拾行李时,朱尔丹却离开了主宅前向着乡村教堂跑去。
此时的乡村教堂前已经解除戒备,人们欢欣鼓舞地裹着毯子,在教堂主厅里喝着姜汤。
有好事的甚至提着连枷去村头助战了。
剩余的人待在教堂前,看到身披黑色军服的朱尔丹和白甲骑士赶来,纷纷鼓掌叫好致意。
安塞尔生了病,布莱森便自己迎了上去,向着朱尔丹行了一记抚胸鞠躬礼。
但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腰弯下去,就被朱尔丹硬拎着后脖领子提了起来。
“我们来晚了。”手上动作粗暴,可朱尔丹的话语却是和蔼而友好。
“我们还以为,要像《圣孙远征记》那样,付出鲜血的代价……”不知道为什么,布莱森忽然有些委屈和茫然,他自嘲一笑,“总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为此事而死的修士够多了,我们付出的鲜血也够多了,当初要用牺牲换新生,现在还要,那拜圣父会不白组建了吗?”
退后两步,朱尔丹郑重站在布莱森面前,右手重重捶了一下胸口,随后平行于地面挥出:“你们受的委屈够多了,感谢你们的付出。”
布莱森先是一愣,随后半哭半笑间同样锤了锤胸口,以同样的礼节挥出了手。
他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主教或主教级的神职人员嘴里听到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