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包下狱。
她以为这一定,一定,是个什么误会。
凭她,一位女光棍,而且是给日本人作事的女光棍,绝对不会下狱。误会,除了误会,她想不出任何别的解释。"误会,那就好办!"她告诉自己。只要一见到日本人,凭她的口才,气派,精明,和过去的劳绩,三言两语她就会把事情撕捋清楚,而后大摇大摆的回家去。"哼!"她的脑子翻了个斤斗,"说不定,也许因为这点小误会与委屈,日本人还再给她加升一级呢!这不过是月令中的一点小磕绊,算不了什么!"
可是三天,五天,甚至于十天,都过去了,她并没有看见一个日本人。一天两次,只有一个中国人扔给她一块黑饼子,和一点凉水。她问这个人许多问题,他好象是哑巴,一语不发。她没法换一换衣裳,没地方去洗澡,甚至于摸不着一点水洗洗手。不久,她闻见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儿。她着了慌。她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误会!
她切盼有个亲人来看看她。只要,在她想,有个人来,她便会把一切计划说明白,传出去,而后不久她便可以恢复自由。可是,一个人影儿也没来过,仿佛是大家全忘记了她,要不然就是谁也不晓得她被囚在何处。假若是前者,她不由的咬上了牙:啊哈——!大家平日吃着我,喝着我,到我有了困难,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一群狗娘养的!假若是后者——没人知道她囚在哪里——那可就严重了,她出了凉汗!
她盘算,昼夜的盘算:中国人方面应当去运动谁,日本人方面应该走哪个门路,连对哪个人应当说什么话,送什么礼物,都盘算得有条有理。盘算完一阵,她的眼发了亮;是的,只要有个人进来,把她的话带出去,照计而行,准保成功。是的,她虽然在进狱的时候有点狼狈,可是在出狱的时候必要风风光光的,她须大红大紫的打扮起来,回到家要摆宴为自己压惊。
她特别盼望招弟能来。招弟漂亮,有人缘儿,到处一奔走,必能旗开得胜。可是,谁也没来!她的眼前变成一片乌黑。"难道我英雄了一世,就这么完了吗?"她问自己,问墙壁,问幻想中的过往神灵。白问,丝毫没有用处。她的自信开始动摇,她想到了死!
不,不,不,她不会死!她还没被审问过,怎会就定案,就会死?绝对不会!再说,她也没犯死罪呀!难道她包庇暗娼,和敲妓女们的一点钱,就是死罪?笑话!哪个作官的不搂钱呢?不为搂钱,还不作官呢,真!
她想起来:自己的脾气太暴,太急,所以就这么快的想到了死!忍着点,忍着点,她劝慰自己,只要一过堂,见到日本法官,几句话她便能解释清楚一切,而后安然无事的回家。这么一想,她得到暂时的安慰与镇定。她整一整襟,拍拍头发,耐心的等着过堂受审;什么话呢,光棍还能怕吃官司?她抿着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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