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跟少年擦肩而过,之后一路,再无打搅。
谢石矶欲言又止,陈青牛从无在她这边遮掩藏掖的习惯,解释道:“收徒一事,不全是玩笑。那少年天资、才情和机缘,三者想来都不差,野修至今,非但没有夭折,还有些独到造诣,实属难得。当然,在我辈修士的大道路上,要想真正结成师徒,‘投缘’二字,至关重要,分量不比成为道侣差多少。蝈蝈和朱真烨两人,资质虽好,但跟我缘分不厚,命里不该有师徒名分的。”
陈青牛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找一些好苗子送往观音座,紫金莲花会不会多开几朵?”
谢石矶想不出答案,陈青牛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刹那之间,灵犀一动,他起了个小念头。
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陈青牛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双手抱住后脑勺,晃悠晃悠向前行去。
————
体态纤细的少年站在原地许久,转头瞥了眼那名俊逸仙师与魁梧侍女的背影,叹了口气,今夜总算逃过一劫。
少年转身离去,如龟驮碑。
时不时向街道两侧挥手,若是陈青牛在此,也要大吃一惊,不断有鬼魅精怪浮现,鬼夜行市。
当少年经过一棵老槐树,果然抬头看到枝头那抹大红色,咧嘴一笑,脚尖一点,坐在那位月下独坐高枝的女子身边。
她头戴凤冠,珠光宝气,红巾遮面,外套一件织工精美的绣花红袍,肩披霞帔,红裙红裤红缎面绣花鞋。
看似喜气洋洋,实则鬼气森森。
少年双手撑在粗壮树枝上,轻轻摇晃脚丫,委屈道:“朱红姐姐,你都瞧见了吧,一位仙家剑匠,一位武道宗师,联手欺负我一个孩子,你说这像话吗?”
那红衣女鬼低头,像是娇笑,却无声。
少年对此习以为常,自言自语道:“凉王竟然给此人打开中门?这人却要收我为徒?事出无常必有妖……”
少年自己被自己逗乐,转头望向嫁衣女鬼,“咱们这条鬼街,无常事才是平常事,真好笑,不行不行,朱红姐姐,你得帮我把这个笑话记下来。”
女鬼温柔点头,抬臂拂袖,露出一段白藕般的光洁手臂,一片槐叶轻轻飘落在她嫁衣上,她一手掌心托槐叶,一手手指作笔,指甲极为修长,在槐叶上轻轻刻字。
竟是无丝毫秀妍妩媚之气,筋骨雄健,笔锋如刀。
一人一鬼显然是熟悉至极的旧识,否则不至于如此默契。
千年老槐,少年和女鬼并肩而坐,槐叶题字。
安详。
少年唉声叹气,那个自称“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刀口舔血挣钱养家糊口”的杨叔叔,有一手泼水不进的厉害刀法,偶尔喝酒喝高了,便扬言迟早有一天要会一会那些飞来飞去的陆地剑仙,到头来,就只是死在了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剑气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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