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正是从无名大船上传来的。那船足足比蒋家这船高出一半,桃华站在船边上,仰起头都看不见说话的人,只能看见墙壁一般的船身。
“那就修理便是,不必着急。”男子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人,温和而低沉。
“老爷——”女子声音稍稍高了一些,“方才,您做什么就让崔家的船走了?就算他家是皇子岳家,难道咱们就怕了他们不成?何况四皇子素来就不得看重,如今都成年了,连个郡王位都没有,崔家有什么好张狂的!您若是刚才就让人说出您的身份——”
“罢了。”男子淡淡道,“崔家也是为女儿身子不适,急着赶路之故,让他们先行又如何?”
“可他们把我们的船都撞坏了,还满口不敬——”女子急急地尚未说完,又有另一个女子声音半路插了进来:“白鹿,老爷说罢了就罢了。崔家船都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老爷要在九江多住几日,你跟吴钩去寻个客栈罢。”
白鹿连忙道:“老爷要多住几日?那得寻处上好的客栈,这南边虽好,就是太过潮湿,被褥都总烘不干似的,我得去仔细瞧瞧。”一边说,声音一边远去,想是跑去准备下船了。
后来的那女子声音不如白鹿清亮,年纪似乎也大些,却有股子温柔入骨的劲儿:“老爷出来也不披件斗篷,吹了风可怎么是好。”
“这点风算什么。”男子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含章你也太小心了。这若是在边关,难道也怕风吹?”他说到后来,声音的笑意就渐渐的没了,倒似乎有几分伤感。
含章也沉默了片刻,才柔声道:“老爷,毕竟才出正月,且江上风湿气太重。老爷在江南住这些日子,不是时常觉得腿痛么,郎中都说了,您不适南边的阴湿之气,还该小心才是。”她巧妙地避开了边关的话题,言语之中是全然的关切。
男子却仍旧未能从伤感中走出来,短促地笑了一声:“南边气候温暖,我尚且不适,真要是去了边关——那苦寒之地,听说有不少士兵因冬衣不足冻到了双腿,我若当初去了,还不知是什么样子。或许我也不过是空有雄心壮志,便是当真有了机会,也未必能建功立业。”
“老爷,您又何苦说这话……”含章声音微颤,在江水轻轻的波浪声中听起来尤其如同含泪一般,“当初您若有机会去边关,也定能杀敌立功的。”
“是吗?”男子淡淡道,“白鹿方才还不忿我为何退让。崔家虽张狂,我却敬崔大人在福州能杀倭保民。而我除了这个郡马的身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桃华开始听得有趣,后来男子声音渐渐伤感,她便有种偷窥他人**的感觉了,正打算悄悄溜走,忽然郡马二字传入耳中,让她脚下不由得一顿——郡马?那不就是郡主的夫婿么?
本朝自开国始,子嗣就不怎么繁盛,所以传到现在,郡主也不多,大概就是五六位的样子。听这男子声音,年纪约在三四十岁,符合这个年纪的郡主,也就是两位。其中一位据说是与郡马定居山东,而另一位,就是南华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