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因为——人心所向。”陈济坐在了方才陈熙坐的椅子上,拿起桌上水壶往杯子里倒水,一口气连喝了几杯。
陈熙站在一旁瞧着,他意识到,被绑之人这几日吃喝可能都十分艰难。
陈济喝了水,抿抿嘴,又说:“齐国的贵族多半都是墙头草,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倒,而齐国的平民百姓,都巴不得孟氏垮台。所以,哪怕永昌王不是那么的好,也会被供起来。更何况,永昌王多年来都是屈己待人,岂能不赢?”
“可孟氏垮台,也不必叫皇帝换人吧?”陈熙凑近陈济,陪笑着说:“孟氏并非官家亲祖母,只要想办法让她让权,官家完全可以重新立威,毕竟官家已经做了几年的皇帝,名正言顺;而永昌王,若只是做个王,当然能得人心,可一旦有篡位之举,名声就未必好了。”
陈济似笑非笑,仰头望着陈熙:“先是鼎力扶官家上位,后又帮他稳固朝中局面,如今又想替他夺了孟氏之权。你怎么就这么愿意大费周折,为当今官家鞍前马后?”
“为人臣,忠君命,岂能轻易有二心?”陈熙笑意盈盈。
陈济大腿抬到二腿上,淡淡地说:“你要是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咱们就没必要往下聊了。”
陈熙顿首,仍是满脸笑意:“你明知,当今官家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今后仰仗你我的时候多着呢。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大权还能旁落?”
“兄弟同心?”陈济忍不住大笑起来:“像当年的赵氏兄弟那样吗?”
陈熙笑眯眯,轻声道:“赵氏兄弟虽分得齐国半壁江山,但因建立赵国后兄弟相争皇位,才被手下的魏氏钻了空子,灭赵建魏,这不是个好例子。”
陈济冷笑一声:“你我还不如赵氏兄弟呢。人家窝里斗,好歹是在事成后,不似你和我,压根就没真正做过兄弟。”
“即便你心里怪我,不愿与我共事,可你总该为自己打算吧?你只管跟我作对,岂不给外人可趁之机?永昌王可是个老江湖,他要能坐稳江山,恐怕要办的头一件事,就是把你这种功高震主、有兵权的武将给清理了。”
陈济没有说话,他在永昌呆了这么久,对永昌王的为人当然比陈熙更了解,他和永昌王不过是相互利用,等成功之后,恐怕谁都巴不得把对方踹了。
陈熙望着陈济,又一次尝试劝说:“二弟,万望三思……”
“别跟我分析这些,没用。”陈济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脸色也阴冷起来。
他站起,目光略略扫过陈熙,走到草屋的小窗下,俯望着窗外地上微薄的光亮。
半晌,他才又慢慢发出声音:“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当年离开建康时,我就已经是破釜沉舟了。”
“握重权,享尊荣,甚至让齐国改姓陈,那当然很好。但是……那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哪怕最后我并没有什么好的结局,我都一定要做到一件事,那就是——”陈济回过头,伸手直直地指着陈熙,说出了最后三个字:“让你死!”
这话讲得很犀利,但陈熙只是轻飘飘一声叹息。
“太皇太后给我的密令,是叫「山贼」一天杀一个永昌百姓,哪怕是误杀了王子也要如此,一直逼到永昌王现身京城为止。可我明知,这里有个人是我的亲弟弟,岂能赶尽杀绝?”陈熙望着陈济,眼神中露出一丝哀伤:“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陈济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一个连弑父都敢的人,还会在意弟弟?你逗我呢?”
陈熙轻声解释着:“父亲……是被显宗的亲信所杀。”
陈济目光渐渐锋利:“你不做内应,他们哪有机会?”
陈熙没有否认。
“你不动手,才不会是因为于心不忍。而是你不愿被永昌王记仇,却让孟氏那个老太婆受益,那样你不划算。”陈济挑动着眉毛,嘴角微扬:“你们的陷阱,我早就看穿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我哪能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跳?”
陈熙眼珠子转动一圈,约莫着猜出了陈济的「准备」,又笑道:“父亲已经死了太久了,就算你现在有机会当众讲出他不是战死、而是被害,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在意呢?”
陈济轻蔑一笑,淡淡答道:“只有这一件事的分量,当然不够。”
他凑近陈熙,犹如玩笑一般:“你方才讲了很多效忠官家的理由,但其实都不是真的。你能够如此心甘情愿、鞠躬尽瘁,那是因为……当今官家根本不是先帝孝宗的血脉,而是你与周太后的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