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将王逸的信、她的几件衣服,以及路上所需的几样物件装成一个布包袱,搭在一匹马上,然后牵着马出发。
她回去的路上其实用不着马,而且她这几年虽学会了骑马,技术也不怎么样。
这马只不过是个道具,因为在永昌境内,她的一举一动可能还在永昌王眼线的监控之中,她是不敢随便飞上天空的。
王逸和王敬一起送了桃叶一小段之后,便命王敬单独再送桃叶一程,自己先回避了。
于是只剩下了王敬和桃叶两个人,大约是昨夜遗留的氛围太尴尬,让他们好大一会儿都保持着沉默。
在他们身侧,有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是王逸亲手所种,麦子已经到了快成熟的季节,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闪耀着金光。
沿着麦田走了许久,桃叶先开了口:“你的脚走不得远路,就不必再往前送了。”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王敬的眼睛与桃叶一样疲惫,因为他昨夜也失眠了。
桃叶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敬,这是为了表达她准备聆听王敬之言的郑重,也是因为她不想让王敬再走路了。
“我昨晚想了很多,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希望未来有机会可以补偿你。等我父亲平安脱离了永昌、玉儿有了好的归宿,我一定全心全意待你。”王敬这番承诺,很正式,也很诚恳。
可是,换来的却是桃叶淡然一笑。
“等你父亲平安脱离了永昌?玉儿有了好的归宿?”桃叶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想笑:“这便是我与满堂娇在你心中的差距了?”
王敬没太懂桃叶的意思。
“我想你应该记得,当年你以为我是满堂娇的时候,为了私奔,你情愿抛下女儿、更别提你父亲!现在的我,却要等你做好这么多事,才可以和你有未来!同样是你承认的妻子,我就这么不如她?”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王敬眼中一阵慌乱,解释着:“当年我父亲还是自由之身、玉儿也还是个正常的孩子,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们不正常了,所以你就连和我做正常的夫妻也不能了吗?”桃叶截住了王敬的话。
王敬顿时又无法作答。
桃叶继续追问:“如果你父亲永远也不能脱离大王的掌控呢?如果玉儿永远都嫁不出去呢?我和你,是不是永远都没有未来可言?”
王敬更无话可说。
桃叶从衣袖中取出了她昨晚写好的休书,展示在王敬面前。
但王敬没太懂:“这是什么?”
桃叶猛然想起,王敬大概是看不懂她的时代的简易文字的,于是念给他听:“休书。即日起,桃叶与王敬解除婚姻关系,以此为证。立书人——「桃叶」。”
王敬大惊失色:“你要休了我?”
“一旦回到建康,你名义上仍是司姚公主的驸马。我与你的名分不被承认、我们之间也算不上有夫妻之实,那么我们的成亲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我就此「休夫」!”桃叶说罢,将一纸休书强塞进王敬怀中。
王敬攥紧休书,拼命摇头,他的神色越发慌张:“不!我昨晚反思了很久,我不该为顾忌玉儿就一直冰着你!我已经对自己发誓,回到建康之后,我会想办法与公主和离,正式迎你进门……若不能,我就与你远走高飞。无论余生有一年两年、或是五年十年,我都会把你当作此生最重要的人!”
“那就等你正式迎我进门再说。但愿你今天说这番话,是出自于爱,而不是你欠我的债。”桃叶长长舒缓了一口气,递交了「休书」,就好像她卸下了千斤重担。
“二哥,珍重!”桃叶双手合在腰间,对着王敬轻轻屈膝一拜,立即上马,扬鞭而去。
王敬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他执着了多年的桃叶,会突然有一日将他抛弃,而且态度竟是如此决绝!
望着桃叶背影远去,他不由自主追了出去,声声呼唤着:“桃叶……桃叶……”
虽然桃叶马术不佳,那也不是王敬靠两只脚、一根手杖就能够追得上的。
“我对你是爱……不是债……”王敬终于喊出了一句桃叶最想听到的话。
可惜,桃叶渐行渐远,已经听不到了。
空荡荡的大道上,风卷起沙尘,从王敬的身旁呼啸而过,他的耳畔,仿佛又传来桃叶悠扬的歌声: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