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一艘船在漫长的航行里不断地更换部件,当最后一块部件还完了之后,自己晚饭吃点啥?
如果火车前面左边轨道上绑着一群不停尖叫的死熊孩子,右边的轨道上绑着在公共场合抠脚和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自己怎么让火车来个漂移把两边全都碾死?
倘若牧场主和绿日的人同时掉进水里的话,自己怎么想个办法把乌鸦也丢下去?
在种种注定无解的难题之中,槐诗开始了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思考。
一开始的愤怒和恐惧,无意义地抗拒和抵触,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狼狈挣扎,再到最后在麻木之中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一切都仿佛漫长地如同永恒。
槐诗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真得变成了一棵树那样。
感受着根须缓慢又迅速地存存生长,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无数弯曲地树枝从他失去轮廓的双臂之上生长而出,沾满了地窖之中的每一寸空隙,在泥土和石块之间穿行。
生长。
如是悄无声息地生长。
缓慢又坚决地,向着地面延伸而出,当第一缕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槐诗感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渺小温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那是当生命发现自己依旧存在时的甘甜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哪怕有虫蚁啃噬着自己的肢体,可他依旧活着,顽强地生长着,拥抱阳光。
合成叶绿素真快乐啊。
他沐浴着阳光,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
至于槐诗……槐诗是谁?
管他呢。
成长快乐~
只要快乐就完事儿了。
于是,忘记了交替的晨昏和日夜,他沉浸在这成长的快乐之中,专注地将无数根须自九地之下扩散。
拨开了泥土,钻破了掩饰,没入了暗河,探入了巢穴,扎根在混凝土和钢筋之间的冰冷城市里。
不知不觉,他的根系已经如同大网一般蔓延出了数百公里,在地下蜿蜒起伏,接入了青秀山之下无数树木链接为一体的根系,又融入了新海之下幽暗的下水道中无数的苔藓之中,又以此为端点,接入了无数繁茂的花草和树木之间。
无数的生命在此汇聚为一体。
合众为一。
无数细碎的颤动交织为澎湃的脉动,无人垂怜的草木们所掀起的细碎动摇重叠在一处时,就形成了仿佛要覆盖整个尘世的低沉轰鸣。
那是无人所能倾听到的呢喃,无人知晓的低语,无人倾听的歌谣。
就好像是大提琴的低沉余音那样。
回荡在他的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倾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
就好像种子萌发那样的。
在漫长的等待和孕育之中,属于阴魂的奇迹自其中流溢而出,水到渠成一样,侍奉死亡的奇迹拥抱着这磅礴的生命,欢快地去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自死亡之中所淬炼出的瑰丽之光从木质化的躯壳之中亮起,流淌在每一道歌声里
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从根系和躯壳的具现之中跳脱而出了,砸碎了枷锁,灵魂得以自由,好像风一样,自无数花草之间灵活的跳跃,穿梭在每一个地方。
感受自己树荫之下野兽的行走和风的吹拂,感受到野猫叫春和打闹的声音,也感受到在星空之下无数摇摆的花草。
窥见了汹涌的人流,下班之后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孩子,浇灌着花草的老人们,还有那些回荡在绿茵场上的笑声。
然后,槐诗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
是傅依。
一道电光骤然从槐诗的脑中闪过,让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就在闺房角落中的绿植里,槐诗愕然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看着她大声回应着母亲的话语,关上门。
槐诗愕然地张大嘴,奋力地向前,那一盆绿植挣扎着向前挪了一寸,好像要找一个最佳观赏位置一样。
槐诗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那一瞬间,无形的引力骤然迸发,拉扯着他的灵魂,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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