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小姑娘连声说,她看起来还有点懵,“请问您一下,现在有飞机起飞吗——”
她胡乱打听了一阵,但路人知道得不多,好心也有限度,最终知道得不多:飞机肯定没有,现在还在乱,但风波已有所缓和,据说政变失败了,听某个理事说,乐观估计,十二小时后应该可以恢复少量通航……
这个白生生的清秀小姑娘连声感谢过路人,但并没马上跑向C12,而是徘徊着绕了个大圈,在岔路口徘徊许久,似是举棋不定,最后才下定决心,贴着墙根走了一段,又从一间商店拉起一半的卷帘门底下钻了进去。
“怎么样?”灰暗的商店下了百叶窗,光线穿过叶片,带出一道道飞舞的灰尘,气氛陡增诡秘,但傅展却依然气定神闲,仿佛这里是安缦隐逸的大堂,他已经套上牛仔裤,正在解衬衫,白皙的胸膛越露越多,“恢复通航了吗?”
“没有,”李竺把信息复述一遍,眼前一黑,傅展把一件‘我爱伊斯坦布尔’的文化衫扔到她头上,她脱掉T恤,不在意地把上半身暴.露在傅展目光中,不是豪放,只是对这程度的刺激已麻木。“现在去C12?”
“去C12。”傅展蹲在Rimowa跟前挑拣着行李,把护照和钱包塞在后腰,整个行李箱推到货架底下,他也套上相同花式的文化衫,“扎个马尾,这里走。”
商店正门没锁,只是用衣架卡着,移开衣架,一对中国小情侣自然地出现在候机厅里,周边旅客许多投来眼神,都随意滑开:躲够了,感觉乱象平息了就出来,这很正常。他们一走到C12就迅速化在了黄皮肤黑眼睛的海洋里,很快被分配到两瓶水。
“中国人?”
人太多,椅子全被占了,很多人靠着柱子坐,小情侣刚坐下就有人问,还热心地递来饼干,不过女孩子嘴角抽搐一下,拒绝了。“本来是去哪里?”
“回国。”男孩子说,他很呵护女朋友,主动牵住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女孩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靠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出来玩,在这转机……结果这一闹,吓死我们了,钱包和登机牌都丢了,就剩护照。”
他的话激起一片同情的叹息,零零星星有人搭话:中国大使馆已经有人到现场,联系食水去了,说是已经调了飞机在邻国机场候着,伊斯坦布尔一开放通航就来接人。
“就拿护照过去登记,就给你算人头。”中国旅客的情绪大致都稳定下来,搭话的中年人腰间一条LV皮带,很唏嘘的样子,话里透着深深的疑虑,先指点迷津,又伸长脖子看一眼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领事应该就在那里,说了真心话。“说是不要钱,但我看不可能,中国政府什么时候这么好过?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票价估计便宜不了,可能得一万。”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一万就一万,也得认啊,不然咋办,在这待到什么时候去?”中年男人怨气冲天地说,“反正我都和那边说好了,一有航班我就买票,马上飞走,去哪里都行,反正不在这呆了。国内——再不好也不可能这么着!”
“就是。”
“早走早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零零星星有人符合,男孩子也嗯了一声,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C12附近现在都是黄种人,偶然有白人过来上厕所倒很引人注目,他的眼神似是无意地落到一个白人男性身上,揽着女朋友的手微微收紧。
女朋友稍微动了一下,含混地嗯了一声,男朋友怜爱地低下头,在她耳边喁喁细语,想来是在安抚着受尽惊吓的心上人,这份温情似有神奇力量,抚平了这一小角的疲惫与惊慌,人们看了,纷纷露出会心微笑,默契地移开眼神,给他们留一点**:飞机始终是会飞的,这场风波,终究是快过去了,余下的只有尚未完全安全难免的一点点焦虑。
“James的同伙也完了。”
谁也猜不到这对情侣间轻声细语说的居然是这样的内容,傅展的声音很小,嘴唇压在李竺耳廓上,声波困在唇耳之间,潮热又冰凉,“他们正在找我们……这一次,我们麻烦真大了。”
“如果第一班飞机飞往纽约,而且不限美国公民,我就打算丢掉护照,立刻动身逃走……”没做任何解释,他忽然抛出了又一个重大选择,“到时候,你是和我一起,还是留下来?”
从政变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独断专行,几乎从不解释,也没给她任何发言的余地,现在忽然把选择权双手奉上,李竺却并不欣喜,反而遍体生寒,就是红脖子在摆弄厕格门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