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停和纪云宸回府时天色已晚。两人是走着回来的,纪云宸需要散散酒气。“这江大人倒是位正直的官员,难怪陆一鸣要放火烧燕州的粮仓,不仅仅是想把咱们调离邓州,更想借此机会把江大人搞下去,一箭双雕。”顾舟停轻嗤:“到底是一箭双雕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犹未可知。”江大人送这份年礼可太大了。镇北军中吃空饷的证据。光凭这份证据就够陆一鸣喝一壶了。不过,这份证据,他还需要考证一番,待收集更多的证据,一鼓作气拿下陆一鸣。纪云宸心情很好,拍拍顾舟停的肩膀:“老顾啊,三年了,头顶的这片乌云终于泄下一线光明。”顾舟停勾了勾唇角:“嗯,拨云见日终有时。”纪云宸脚底一个趔趄,顾舟停忙扶住他:“你小心脚下。”怪他不该喝多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纪云宸会喝多,完全是为了替他挡酒。“算了,待会儿回去你就早点休息,那些账目我来处理。”纪云宸闭着眼笑,露出洁白的牙,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顾舟停身上:“老顾,算你有良心,你让我干别的都成,让我看那山一样的账目,我就头疼。”顾舟停叫来九黎,高适:“扶你家主子回去。”重死了。两人上前一左一右,驾着纪云宸走了。顾舟停抬头看了看纷扬的雪花,径直去了姜晚柠的住处。站在门口,顾舟停拂去头蓬上的雪花,生怕把寒气带了进去,这才掀了门帘进屋。屋子里炭盆里的碳火烧的旺,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的气息,仿佛一下从寒冬进入了暖春。青杏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拿了个花绷子在绣花,听到动静,抬眼,见是顾大人来了。青杏忙起身,要叫人。顾舟停抬手,示意她别出声。床上的人闭着眼,眉目安详,已然是睡着了。顾舟停招招手示意青杏出去说话。“你家娘子晚上的药喝了吗?”“回大人,喝了,一滴不剩,我家娘子喝药向来很干脆的。”这话说的,让人生不出一丝欣慰,只有心疼。“晚饭可吃了?”“吃了点米粥,娘子胃口还是不太好。”“你问问她想吃什么,让厨房做便是。”“嗯!”青杏看着顾大人:“顾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顾舟停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希冀,好像巴不得他多问几句。不觉有些好笑,这丫头,是个识趣的。“没了,你好好照看你家娘子,有什么事,让小潘到书房找我。”“好的。”“回去吧。”“哦……”青杏有点小失望,但还是听话的回去了。顾舟停站在廊下,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温热的掌心很快将雪花融化。低眉微哂。自她走后,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冬天,尤其是雪天。因为她战死在固北那日,京城大雪纷飞,她的灵柩回来时,亦是漫天飞雪,天地为之裹素。因为冬天有着许多愉快的回忆。三五好友围炉而坐,饮一壶春山醉,谈天说地,畅想未来。一起去定安寺抢头香,在定安寺后山打雪仗,他从不参与,站在一旁看她笑的欢畅,将纪云宸打的抱头鼠窜。曾经的美好都成了藏在心底无法愈合的伤。而今,她回来了。这冰冷的雪花都变的温柔可爱起来。顾舟停在廊下伫立良久,直到三更鼓响。“晚柠,新年了,祝你安康喜乐,所愿得尝。”顾舟停在心里默默。墨羽抱着双臂倚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自家大人,眉眼含春的摸样,很是担心,自家大人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精神不太正常了。姜晚柠这一觉睡得安稳,醒来时,只觉人都清爽了许多。“青杏,昨晚顾大人来过吗?”“来啦!”姜晚柠一怔:“那你怎么不叫我?”“娘子,不是奴婢不叫您,是顾大人看您睡着了,不让叫,顾大人还问您喝药了吗?晚饭吃了什么?后来顾大人一直站在外面,直到更鼓三响才离去。”姜晚柠蹙了蹙眉头,他站在外面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大人有没有说今天有什么安排?”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燕州的事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也该休息一日。“大人没说,奴婢听说昨晚大人在书房通宵达旦地看账目,今儿个天不亮就出去了。”姜晚柠一时无语,顾舟停大年初一也这么拼吗?此时的顾舟停正在从报恩寺回来的路上,马车里,纪云宸抱着双臂,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语声懒洋洋:“天不亮就把人拽起来,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来跑这跟燕州的老百姓抢头香,你可真闲。”顾舟停捏着手里的香囊,香囊里是他刚刚求的平安符。“以前不也抢?”顾舟停淡淡道。纪云宸睁开一只眼,斜斜地瞅着他:“那不一样。”那是因为南栀喜欢抢头香,所以,大家才陪着她去抢。可是抢了那么多次头香,又有什么用?祈求了那么多的平安,平安了吗?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策马冲杀进固北城看到的那一幕。心神俱碎,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心狠狠抽痛起来,疼的五官皱成一团。顾舟停心里默默,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晚柠的秘密?只是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如果姜晚柠自己不说,他也不便戳破,更不可能告诉第三人。“江大人说,报恩寺很灵验。”“哪的庙都说自己灵验。”纪云宸以前信,现在不信了,从固北回来后,他就再没去庙里拜过。今儿个是被顾舟停硬拽了去的。顾舟停正好相反,以前他不怎么信,现在信了。“我昨晚通宵帮你对账目,我都没说什么,让你陪我出来一趟,这么多牢骚。”顾舟停嗔了他一眼。纪云宸识趣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也不知他把账目对完没,若是没对完,剩下的又扔给他,他又要头疼了。顾舟停微哂,看着手里的香囊。希望这份新年礼物能给她带去好运。远离病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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