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的意思是?!”刘一儒看向张诚,一脸担忧。“当然是派兵将他们驱散,既然他们敢涌上来,那就直接将他们驱散,如果有人敢闹事,那就直接把他们抓起来,不管那人是谁。”张诚一脸阴险的说道。“那该让谁去呢?”刘一儒再次问道。刘一儒深刻明白,如果自己操办这事,那么自己将会被读书人彻底的钉死在耻辱柱上,自己的家还在这里,做事可以,但不能做得太绝。张诚却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件事情当然得由你去做,难不成还要让杂家去做吗?”张诚他知道自己代表着什么,从宫里出来的人代表的就是万历的颜面,如果他自己出面做这事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会连累到万历。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文官们自己狗咬狗,而他在背后煽风点火,隔岸观火。刘一儒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看着脸上满不在乎的张诚,心里极为不满。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谁去做?得罪他们,可落不着好。“这样吧,我倒是可以给你控制一下局面,先保证你的安危,但这件事情必须要由你来做。”张诚说道。刘一儒非常不满,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既然张诚都这样说了,那就把这个皮球踢回朝廷,看看朝廷怎么处理。于是乎,他回到了书房,开始书写奏疏。张诚带着人来到了衙门外面,他也只是远远的将这些士绅控制住,不让他们把事态进一步激化。对付这些读书人,张诚有无数个办法,但他此时并不能做。这样容易把万历牵扯进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张诚坐在街道对面的一个小茶馆中,静静的喝着茶,他的一个心腹,一脸疑惑的问道:“公公,咱们为什么不出去将这些人驱散呢?到时候也会有咱们的功劳啊。”张诚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这功劳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将这些人驱散,那这些读书人,就会把矛头对准咱们。咱们倒是无所谓,可这样会牵连陛下,不要忘了,咱们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可并不是为了帮刘一儒处理这件事情,不要那么着急,只要稳住大局就行,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东厂的威名还是有些厉害,有张诚的管控,这些读书人虽然闹得过分,可也没有达到失去控制。但新政和摊丁入亩却陷入了停滞,尤其是刘一儒,最近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出衙门。储善辉更是厉害,直接在衙门口搭了一个台子,每天都在上面讲学,驳斥朝廷的政策,慷慨激昂的言论,每天都能引来大量读书人。那些外地的读书人闻言之后,也纷纷前来助威。江陵,一下子成了湖广的漩涡,引起了更大的波澜。而刘一儒的那封奏疏,也赶在上元佳节之后不久,终于送到了内阁。张居正看着刘一儒送上来的这封奏疏,着实头疼。之前鼓动那些百姓冲击张家以及衙门,这次他们没有办法鼓动百姓,于是就亲自下场。“这些人啊,可真不安分,还聚众讲学,着实可恶。难道不知道朝廷禁止私办学校吗?这些人如今不仅光明正大的兴办私学,甚至还聚众讲学妖言惑众,着实可杀。”张居正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当中满是怒火。于是,张居正拿着这封奏疏去了皇宫。张居正不知道的是,万历已经提前他两天知道了这事。此事发生之初,张诚就把江陵那边发生的事情通知给了万历。万历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就有了打算。这个储善辉当众讲学,这是在挑战朝廷的威严,新政和摊丁入亩是一定要实施的,他这样横加阻拦,肯定要处理,要狠狠的处理。但是,处理却不能由万历来。那些读书人的炮火,万历可不想承受。最好的人选,就是张居正了。万历并不担心张居正会在这个时候退缩,这是一个敢为天下先的斗士,这点问题根本算不上什么。而且,万历可以肯定,张居正肯定会找过来,肯定会针对储善辉做出一系列的安排,现在静静的等待就好了。此时的万历正在书房当中练着字,没写几笔,田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说张居正求见。“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有事,让先生进来吧。”万历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田义。没要多久,张居正在田义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坐在了万历对面。“今天先生过来,可是有事吗?!”万历看着面前的张居正,问道。张居正将刘一儒的奏疏交给了田义,拿给了万历。万历接过一看,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虽然早已经有所预料,可此时看来,仍然愤怒。明末讲学之风盛行,尤其是万历年间。张居正看着万历的脸色,说道:“陛下,皇明祖训,禁止私办学校,禁止生员议政。这储善辉明知故犯,应该缉拿问罪。”“缉拿事小,如果引起更大的舆情呢?到时候,恐怕壮大声势的人可不少啊。”万历问道。张居正却毫不在乎,他语气坚定的说道:“陛下,岂能因噎废食?如果此时不能用强权压下去,恐怕以后这些人还会兴风作浪,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会闹得更凶。”“臣以为,当用严刑,捣毁天下书院,禁绝讲学之风,重塑督学之重。”张居正义正言辞,声音激烈。看着眼前的张居正,万历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历史上,张居正为了培养人才,向万历提议,应该整饬学校,振兴人才,重塑教育。朱元璋那会,文人当官的重要途径其实并不是科举,而是通过学校的方式,一层一层的选拔。在地方上建立府学、县学以及社学,学生们一层一层的往上考,最终进入国子监学习。在国子监读上几年书之后,就可以进入吏部栓选做官。也正是因为有学校在手,朱元璋根本不缺当官的人,杀起官员来心狠手辣。这一政策,能在很大的程度上防止士绅读书人做大,毕竟国子监等学校,在皇帝的掌控之下。可惜,这项政策最终也走向了陌路,而国子监也成了摆设,成了荫蒙后辈的安乐窝。等到了嘉靖隆庆年间,国子监、府学、社学基本上名存实亡,教育彻底被读书人把控。这些由地方上教导出来的学生,最终一层一层的在朝中任职,一层一层的把控朝政。明末的东林党便是如此。万历三十三年,顾宪成重建宋时的东林书院,在此讲学,培养读书人,从此之后,东林党诞生。某种意义上讲,私人讲学的最终归途,就是党争,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张居正这人有个问题,那就是,宽于待己,严于律人。他自己喜欢财货,却不允许外人这样,他自己结党改革,却不允许外人这样。在他眼里,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讲学就是结党,就是挖朝廷根基。张居正也就是这样做的,他对朝廷,也确实足够忠心。“臣以为,应该重建地方府学、县学,杜绝私人讲学之风,捣毁天下学校……”张居正喋喋不休,说着其中利害关系。“朕深以为然。”万历一脸同意的说道。这让张居正信心大增,只要皇帝支持,那就好。“陛下放心,臣定然会做好此事。”张居正的声音更加洪亮。“臣以为,应该让海刚峰前往江陵,督办此事。”张居正接着道。海刚峰?万历有些愣,让这位过去,就不怕连带着你家也给处理了?张居正让海瑞过去,其实有三个目的。此事,只能由海瑞操办。一是海瑞够正,够清廉,那些读书人再怎么弹劾,都没有什么用。二是海瑞够狠,这位当年连救他的徐阶都不在乎,直接往上对,储善辉这些人对海瑞更没有什么关系,自然会下狠手整治。三是目前京营重建之时,海瑞监督太过了,和王崇古之间闹出了一些矛盾,趁着这个功夫把海瑞调走,再合适不过。更别说,海瑞刚开始的官就是提督学政,让他重建督学,也很合适。再说了,张家那事现在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张诚就会把张居易带入京城,也没什么把柄。至于推行新政和摊丁入亩,那是刘一儒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思来想去之后,张居正就决定让海瑞过去。万历思索了一阵,倒是能明白张居正的意思。不过,参赞制度不能废除,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这样也行,不过,京营理政尚书,应该及时补上。户部侍郎徐泽民当年在福建时,也有些战功,就让他来吧。”万历说道。张居正有些惊讶,没想到万历看出了他的想法。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说出口,万历便拍板而定:“行,那就这样吧,让海刚峰去江陵,让徐泽民担任理政尚书。”根本不给张居正反应的机会。张居正没多想什么,这个理政尚书不管谁来都行,就是这个海瑞,脾气太臭。海瑞这人刚直,做事风风火火。当调令送到他那里之后,当下就带着人,以及随从南下江陵了。和海瑞去的,还有朝廷禁令:“不许别创书院,群聚徒党,凡设立书院,尽数捣毁,禁止开办,财产充公,禁止生员妄议朝政……”海瑞去了江陵,接下来,一场好戏开始了。……江陵的那些读书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成天堵在衙门口讲学。除了储善辉之外,还有一个叫做何心隐的大儒。此人原名梁汝元,号夫山,王阳明心学泰州学派弟子,江西永丰人。嘉靖二十五年中江西解元,后跟随颜山农学习,接受泰州学派思想的熏陶。由于与老师颜山农志趣不合,几年之后返回家乡永丰县传道讲学,在家乡办聚和堂,讲学传道,抨击朝政。嘉靖四十年,北上京城参加倒严运动,因受到严嵩追杀,化名“何心隐”,随后辗转于福建、江西、湖北孝感以及重庆等地讲学布道,宣扬泰州学派思想,推进儒学平民化进程。万历七年,由于何心隐在讲学过程中,多有抓击时政之举,受到了张居正的厌恶,被湖广巡抚王之垣以“妖逆”之名逮捕入狱,最终惨死狱中。而如今,他游学湖广途中,听闻刘一儒在江陵强推新政,于是过来看看。在和储善辉的交谈之中,他更加深刻的了解到了新政“之恶”以及摊丁入亩“之恶”。于是,他便和储善辉一起,在衙门口搭起台子,讲学布道,控诉新政,驳斥张居正。何心隐在东南尤其是湖广名声很大,瞬间引来了无数读书人。加之现在江陵是是非之地,一旦新政在这里实施成功,那就会推行到天下。这些读书人们唯恐手中权力消失,一个个的纷纷前来江陵助威。这一下子,让本就繁华的江陵更加繁华。街道上,读书人随处可见。他们的到来,也让江陵的经济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提升,尤其是那些风月场所。“诸位,且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江陵县县衙门外,何心隐站在一高台之上,振臂高呼。这一句话,竟然让台下的那些读书人纷纷喝彩。不愧是何心隐,一出口,就能钩动人心,一出口,就是大杀招。直接把张居正拍在了乱臣贼子之上。站在旁边的储善辉也是振臂一呼:“朝有奸佞,我辈当除之。”台下的那些读书人,又是纷纷附和,声势齐天。刘一儒站在大门后,透过门缝往在看去,脸色难看。“这个何心隐,比储善辉还要可恶,竟然如此嚣张。”刘一儒叹道。张诚站在旁边,面不改色:“这种日子快结束了,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们了,时机一到,一网打尽。”万历已经给他传了命令,让他严密监视这些人。等到海瑞到达,配合海瑞,彻底铲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