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头低得很低,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宿怀璟一时间无言,竟不知该说什么。
原以为这只是个皮孩子,但好像……还算聪明?
() 他又问:“你找长公主做什么?”
沅沅这下却闭着嘴不吭声了,宿怀璟换了个问题:“谁让你找她的?”
小孩犹豫两秒,眉心小大人似的皱了皱,瓮声道:“娘亲。”
宿怀璟又问:“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沅沅那双清亮单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惧怕,握着糖葫芦棍的手指捏紧了紧,重重地摇了下头。
宿怀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很久,不问了。
他起身,从衣袖里又掏出来一包饴糖,丢到桌面上,临走前还是没忍住,掐了一下小孩的脸:“吃完糖去漱口,蛀牙了疼死你。”
沅沅当他面没敢顶嘴,可等人从门口转身,立马小声不服气地嘟囔:“就知道吓小孩算什么本事,这么凶,讨不到老婆!”
宿怀璟耳力好,听了个一清二楚,方才那点不想戳小孩悲惨过往的仁慈刹那间消散,脚步顿在原地,克制着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转回去揍人。
不能揍,棠棠不赞成,三哥会揍他。
可是……
真的好欠打啊!
宿大人胸膛起伏着,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绥国姓为姜,太子名讳为姜承恩。
没有哪一个字跟沅有关,可小屁孩被问及姓名,却说的是娘亲给的名字。
娘亲说,沅有芷兮澧有兰,说他是个小香宝宝。
娘亲让他来大虞找的端懿长公主。
宿怀璟笑了笑,他这位长嫂,藏在柔韧外表下的,怕也是一颗令人敬佩的、璀璨又坚定的心。
可紧接着他又怅然。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宿怀璟抬头,看了看北方的天空,眉眼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武康伯府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部入狱,大虞罢朝三天,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康伯与大绥勾结,欲在万寿节期间,皇恩浩荡之时起事谋逆,刺杀天子。所幸上天眷顾,天家父子和睦,奸人刺杀之时,五皇子殿下恰好落单路过羲和殿,瞧见异样,飞扑上前替父皇挡下了歹徒袭击。
天子毫发无伤,五殿下却性命垂危,仁寿帝震怒,罢朝三日彻查与武康伯素日交好的官员,并将大绥使团悉数扣押使馆,待使臣前往大绥报信之后再行处置。
第二日,大绥方面说使馆失火,太子死在大虞国界之上,要求仁寿帝给个交代。
第三天,大理寺卿亲自查案,断定火灾原因是由于武康伯人心不足,想要过河拆桥,这才命人在起事后放了火。
大绥使臣自然不信,但大虞铁了心不给任何交代,使臣上书回国,国君始终未曾回复一言。
抄家、斩首、示众……
对于叛军的处置,哪朝哪代都是一贯的雷厉风行。
从秋风起,到冬风过,武康伯事毕,天下间风云聚变。
说不清有谁是赢家。
盛承厉凭借拼死救父,重伤之后再痊愈,自然而然地得了帝王宠爱。
钦天监在某个深夜入羲和殿,同内务府太监一起,将万寿宴上看见的情形与天上星象相连,沐景序转天就得了皇宫赏赐与一长段假期,御医隔三差五来府上问诊,一时间风头无俩,令人欣羡。
盛承鸣被外祖牵连,好在封王的旨意万寿节前便已下发,二殿下又在羲和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仁寿帝大手一挥,命他速速前往封地,没再另行惩罚,怡贵妃却被降位处分,八皇子过到皇后膝下教导。
宁宣王再一次救国,天子执掌长叹,称其为定国之王。
这一切于容棠的关系,大约就是他在跟沐景序一起养孩子之余,又开始看起了脑海里那两团互相争夺的云雾。
庆正十年冬,五殿下盛承厉迟了一年的府邸落成那日,京中开始下雪,云游许久的高僧慧缅回了陀兰寺。
而容棠,生了场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