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反复安慰,才让他放下戒心,刷开房门。陈总自己不敢进去,抱着面铜镜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沈乐奔了那些瓷片去:
“喂,不要闹了啊!”
喂,你这样跟瓷片们说话,它们能听懂吗?
能不能听懂,陈总作为一个普通人,实在不得而知。但是,沈乐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
沈乐刚走到桌前,那些瓷片啪嗒一声,全部倒了回去,一动不动。
沈乐单独拿了一个托盘,挑拣出一些瓷片,随意摆进去。他挑拣的动作极快,没有半点比对、鉴定的动作,仿佛每块瓷片上都有标记一样;
挑拣完,约略拼合一下,拼出一个缺损了许多的小盒子,还剩了几片碎瓷在旁边。拍照,测量,制模。
等待树脂变干的过程中,伸手在挑剩下的瓷片上轻拂几下,像是拂掉了一些看不见的灰尘。
陈总虽然看不出区别,却隐隐约约,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胸口不再闷得慌。
沈乐将挑拣、拼合的瓷盒托在手里,转向陈总,轻轻点头:
“幸不辱命。陈总,这些瓷片,能卖给我么?”
“说什么卖给你!”陈总肥厚的手掌用力一挥。发际线深深凹陷的地中海脑门上,两绺长发沾了汗水,直接耷拉下来,露出光溜溜的头顶:
“拿去,直接拿去!除了这个,你看上其他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客户送修的,你直接带走!”
沈乐不禁微笑起来,摇摇头。眼看陈总脸庞涨红,鼻孔翕张,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他空出一只手抬高到眉心,缓缓下压,如是再三:
“拿是不能拿的,肯定要买。陈总你听我说——这种东西上面都沾着因果,能用购买的方式转移,对你我都好,不然怕有问题。”
其实这因果之说,沈乐自己也不信,随口拿出来忽悠人。好在陈总反而是信了,连连点头,退后两步:
“你说的有道理。你等等,我去查下账,多少钱进,多少钱出,绝不赚你一分钱!”
反正这种碎瓷片,买来都不会贵。又不是钧窑什么的,哪怕碎瓷片也是贵的,号称钧瓷一片抵万金;
这些粉彩瓷片,特别是清末民初民窑的粉彩瓷片,基本上就是称重量卖,或者一包一包地卖。
这七八片碎瓷加起来,能超过两百,他老陈跟这个小伙子姓!
陈总说完扭头就走,奔向财务室。一支烟工夫,喜气洋洋地冒出来:
“一百块钱拿去!之前那个托盘上,十几片碎瓷,加起来两百块钱收的。你挑出来这几片,一百块钱拿走!”
“那不行。”沈乐已经掏出了手机,点开支付界面:
“这些瓷片,光是上面有灵异这一点,就绝对不止你的进价。再说了,你这个工作室,房租不是钱?人工不是钱?平进平出,你不还等于亏了?”
“那我请你来驱除怪异又怎么说?我不要付报酬的?”
两人推让再三,沈乐到底花了翻倍的价格,买下了这几片碎瓷。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收获:
陈老板慷慨允诺,沈乐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可以随便借用他的工作室,设备和材料都可以。
“让我看看你手艺!看你修复完了,这几片碎瓷,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乐求之不得。从第二天起,他就待在陈总的工作室里,专心致志,修复妆奁盒的各个部件。
一把木梳,一把篦子,都需要补漆,有两个地方,需要补上缺失的螺钿;
一面铜镜,有锈迹,有磕碰,需要慢慢清理、慢慢修复;
最重要的是那些瓷盒,有些大致完整,有些已经碎成一片一片,要挑拣、要拼合、要补齐。
总要修复得差不多了,才好拿去给林教授看,才好和她谈购买妆奁盒的事情。
至少至少,也要让她看到,我的手艺有长进,不会辜负她的妆奁盒!
至于要赢过那位陈总……什么?
我只管我自己的工作,把用作比试的那个螺钿盒子修好,也磨炼一下我的手艺。
至于他修不修,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