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唯独没有扶道和见愁。
整个杀红界,都被盘古荒域渐近时投落的阴影覆盖,议事大殿周遭所有碧树的树叶都在震颤中迅速枯黄,界中河湖的水也逆流而上,甚至在那强大的力量牵引下朝半空中飞去,撞在边缘的禁制上,让这杀红界的上空,成了一片流水聚成的海。
绿叶老祖的目光,便透过这一片海,凝视着那即将降临的盘古荒域,可神情间却没有半分的向往。
有的,只是浓重的,不为人知的忌惮。
在荒域降临前的这四十余年里,上墟仙界实在是太平静了,就连那一位来自元始界的见愁小友也都销声匿迹,以至于令她觉出了一种久违的危机。
须知,盘古荒域乃是大尊用寂之地,是这上墟仙界无数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所在,可它也有另一个让人闻之生畏的名字——
圣仙坟场!
一切,也许都在此役吧?
她做不到的事情,自有后来者做到。
世间总有勇者。
她不知道见愁这数十年间到底身在何处,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荒域降临之日,便是见愁重现之时。
“昆吾谢小友……”
绿叶老祖仰首望了许久,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向自己身后的大殿中望去。
所有元始界飞升的修士,都望着她。
但她的目光只落在了谢不臣的身上。
这一位来自元始界、来自昆吾的男修,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与镇定,便是比起当年的她来也是当仁不让。
苍青的道袍,穿在他身上,都不减那三分清贵气。
眉眼间一股淡漠,仿若天生。
纵然此地有许多昆吾长辈在场,他站在旁侧,也是第一眼就被人注意到的一个。
今日是绿叶老祖第一次见到他,便自然地想起了那来自元始界的种种传言。
包括杀妻证道。
在她这一言出口后,谢不臣便似明了了她的意思,顶着众人打量的目光,走出了大殿,来到她身前,倾身道礼:“见过老祖。”
“本尊只听闻不语上人飞升后,九曲河图辗转落于崖山曲正风手中,后来推为见愁所得。四十四年前她已飞升,驰骋仙界。而你一飞升便是圣仙境界,虽觉得异乎常理,但的确只剩下见愁将河图留给了你这唯一的可能。”
绿叶老祖对下界之事,竟了如指掌。
她左侧眉梢描成了黛色的碧叶,看似平和,可眉宇瞳孔间的威严,却是莫可违逆。
此刻只向谢不臣伸出手去。
“便请谢小友,借本座河图一观。”
借河图?
元始界时,绿叶老祖就已经直接从昆吾八极道尊处“借”了河图,传她仅仅翻开看了不到半日,便将其丢弃给了当时正在场的不语上人,随后不久便飞升上墟。
也就是说,她是早已经看过河图的。
见愁飞升之后,谢不臣又在昆吾十数年,参悟九曲河图,可翻来覆去也没能解得见愁将这河图留给自己的玄机所在。
所以,他带着这一卷河图,破界飞升。
原本他并不知道自己境界如何,直到飞升之后,飞仙池现出异象,他才知道自己修为境界,在上墟竟已算得“圣仙”。
而绿叶老祖与他素不相识,纵然因为元始界飞升修士以她为首,能使她得知许多下界的消息,可这时候她竟然要向他借她已经看过的河图,且还如此笃定他将这河图带来了上墟……
谢不臣隽冷的长眉轻轻地蹙了一蹙,凝视了绿叶老祖片刻,似乎在思量对方此举的含义,但最终并未拒绝,只从袖中取出了当日见愁在昆吾云海之畔留给自己的那一卷河图,递给了绿叶老祖。
绿叶老祖便接了过来。
是她旧日看过的模样,如同一册书卷。
轻轻地摊开,上头玄奥的古字便一一浮现而出。
若白鹤大帝在此,只怕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这卷上的文字与种种刻画的符号,与他那三十七根长夜简上的,一模一样!
一切的记叙,一切的感悟,都在目光扫过时从心中流淌而过,让她回忆起了当初第一次翻开这河图时的种种。
只是翻到最末时,她手指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看上去,河图的内容似乎便到此为止,留下了两行余韵悠长的空白,将这宇宙的奥秘都展示给能看到它的所有人。
然而,绿叶老祖的心,却在看见这两行空白时,轻轻地一颤!
因为,唯有曾参悟过河图的人才清楚——
这里本不是空白,还曾有两行字在!
只不过它放在这里,也未必人人都能参悟罢了。
她神情间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极不明显,可同站在这大殿外的谢不臣,从她索要这一卷河图时,便已觉出异常,此时再观她神色,心底的忌惮便是一重深似一重。
只是他素性滴水不漏,并未露出半分。
当下只自然地问道:“老祖看过,此卷似有不妥?”
“这河图你没给旁人看过吧?”
绿叶老祖目光一闪,这般问道。
谢不臣敏锐地从在这一句中感知到这河图必有什么异样,但眼前的绿叶老祖实在不是他能窥探的存在,即便有心想要试探,也不能够。所以只向其摇首,告诉她并未给旁人看过。
绿叶老祖那细叶似描开的眉梢便轻轻一挑,似乎对这答案满意,然后才将河图收拢合上,却并不是要还给谢不臣,而是直接将其放入了自己袖中,竟然向他道:“你初初飞升,便登临圣仙之境,满仙界的目光都在你身上。这一卷河图事关重大,在你手中不免危险,还是先放在本尊处,来得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