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却急躁地站了起来,他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就连拉着郑天玮的手也放开了。
一个继子,不断被继母逼迫,却不能把自己的窘境跟心爱的人和盘拖出,这份担心与绝望,让他涉世不深的心境乱了。
干干净净的孩子,也会急躁,夏淳导演眼前一亮,前面的江浔如冰般透明纯洁,此时急躁的江浔,也并无懦弱,也没有世俗的那份污染,这真的是一个跟于是之、苏民不一样的周萍!
干净,一个干干净净的周萍,看来,快立起来了。
“凤,你以为我这么自私自利吗?你不该这么看我。——哼,我怕什么?这些年,我的心都死了,我恨极了我自己。
现在我刚刚有点生气,我能放开胆子喜欢一个女人,我反而怕人家骂?哼,让大家说吧,周家大少爷看上他家里面的女下人,怕什么,我喜欢她。”
莪喜欢她!
这四个字,江浔的声音虽然压抑低沉,可是到她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调已经不是原来的语调。
这让郑天玮心里感觉如锤击一般。
什么是表演的感染力?
什么是有感染力的表演?
这就是!这就是!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演员说,有人说来只是台词过关,或者台词处理得极漂亮,现在,场边的顾威副导演已经忘了演员的存在。
“萍……”
舞台上的是他的儿子,顾威已经全然被江浔的表演感染了!
前面的周萍已经压抑了那么久,给后来的情绪做了足够的铺垫,现在江浔的表演,就如铁骑突出银瓶崩裂,情感的洪流一下子破堤而出了。
“导演……”
顾威看看夏淳,夏淳仍在抽烟,可是脸色依然平静,没有半点表示。
其实这段表演是郁闷的,两人偷摸相会也是压抑的,但江浔的表演却让夏淳感觉到了畅快,“去,麻烦买几支冰棍来。”
大夏天吃冰棍,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
这是导演高兴了,江浔与郑天玮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吃着冰凉的冰棍,排练厅里已经很是轻松。
江浔的周萍透明干净,就是急躁起来,仍是没有被污染的青年,郑天玮看着这个小学弟,她真的很想跟学弟搭戏,嗯,跟濮哥搭戏,太闷了。
夏淳导演没有吃冰棍,而是感受着冰棍带来的凉气。
“把我的冰棍给浔子。”看着小伙子对冰制品情有独钟,他就笑好。
这个好苗子,真的象在烧制陶瓷,现在胚胎已经进炉,周萍已是半成品,他对出炉的周萍抱很大希望,他希望也相信,那样的周萍会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青花瓷!
“浔子,”郑天玮的态度明显亲热了,“我问你一件事。”
您说!
郑天玮却没有立刻提问,她在打量着江浔。
刚才的表演结束后,她很快从戏里出来了,不再是戏里担心受怕的四凤。
看着这位学弟,她发现两人还真有点象,都是人艺班出来的,入戏出戏都很快,情绪也能快速饱和起来,演出来就象写行书一样,肆意汪洋。
她自己电视剧演过,话剧演过,电影也演过,什么样的搭档都遇到过。
有放不开手
脚象孙子似的演员,有把睁眼睛吼叫当成情绪的演员,有眼睛无神跟对着个机器人的演员……
跟这样的人对戏,她都想逃,逃回人艺。
演戏这个行当,属于祖师爷赏饭,不是是个人就能干的。
有天赋的人,她愿意看着他一路前行;没有天赋的人,那就主动退出这个行当,要不丢人的只能是自己。
观众不愿看,自己不愿看,导演不愿看……
还留在这个行当里干什么?给观众添堵?
江浔,就属于有天赋的人,他的情绪充沛,演技是为情绪服务的,这样的表演就非常具有感染力,就象一把利刃,刀锋所至,都如庖丁解牛,自然而容易……
这样想着,郑天玮走近江浔,看着现在依然透明干净的脸,“浔子,在戏里,周萍先是跟继母繁漪那样,后来却跟四凤那样,你的周萍,把周萍演得是一个干净的纯真的好孩子,好孩子会跟继母那样?会跟四凤那样?你能给大家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