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于是之办公室的门,开着。
今天上午,他想把江浔的《芳华》重新读一遍,可是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就跟菜市场似的。
他是个好好先生,为人宽厚,善良心软,人情味也浓,抹不开面子,什么分房子、评职称,杂七杂八地全找他,半个上午就没喝上一口水。
“浔子……”
江浔进来的时候,正瞅见一人在跟于院打官司呢,院里出国演出,这位呢,争着要去,于院心一软,就把这人的名字加上去了,把另外一人划了下去。
可划掉的那個人又来找他,质问为什么把他划掉,他只好改正过来。
结果今天被划掉的人又来找他,弄得他两头不讨好,进退两难。
看着于院的样子,江浔是又心酸,又好笑,
“浔子,你来了,中午在这儿吃饭。”于是之好不容易把这人打发满意了,这才瞅到江浔,就跟看到孩子似的,他下意识地拉开抽屉,想找点好吃的,“你来找小濮?”
哥俩好,人艺人所共知,江浔不由有些心酸了。
从八四年开始,他的记忆力就开始衰退,老忘事,这两年,剧院里的人名,常走的地名经常“掉线”,今年,他的嘴巴一直动,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
“是您让我来的啊,您不是说中午请我吃羊肉馅的饺子吗?”江浔笑嘻嘻地坐在他办公桌一角,一边拿起一本书翻着。
“下来,没规矩。”于是之就跟王利发似地拍拍自己的头,“我记起来了,你说我这记性,本子我看了,是好本子,写得真好。”
一句话,江浔差点破防。
他看着本子,上面有铅笔写的意见。
这也是于院的习惯,即便提意见,一定是要用铅笔写,这样可以随时擦掉。
他,对别人的劳动非常尊敬,给别人的剧本提意见,都得事先提前读两遍,他觉得人家辛辛苦苦花了好长时间写了个剧本给你看,你看完一遍就给人家提意见是不够的。
“这本子,我没有什么意见,感觉很成熟,”于是之笑道,“好啊,我们人艺又出了位编剧,这不,知道你爱吃羊肉馅的饺子,中午我们爷俩喝点。”
嘿——
江浔嬉皮笑脸地把胳膊肘支在桌上,托住自己的下巴,就没皮没脸地往前凑,惹得于是之笑着往后坐着,“去去,有话好好说,别弄些鬼把戏。”
“我是说啊,于大爷,我得梅花奖,您不请我吃饺子,这写了一本子,您又要请我吃饺子,又要请我喝酒,这是为什么呀?”
于是之笑,他伸手在江浔的脑瓜上弹了一下。
“浔子,你说,为什么作家、诗人不会说自己是语言艺术家?为什么演员就觉得一个演员的称呼不过瘾,非得要加上表演艺术家、一级演员、二级演员……什么什么奖的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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