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一九四零年十月初七,卒于二零一二年六月廿九。
他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
清明节那天他们一起来扫过墓,他却今天才注意到她外公去世的日期。
沈星繁注意到他的表情,问:“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地问:“老爷子……是你跟我去开房的那天走的?”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微微怔了一下。默了片刻,才朝他极轻的点了下头。
他虽然努力忍了,眸底还是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也就是说,要是那天他没有离开酒店,她就不会独自面对她外公去世的消息。
她感受到他的情绪,上前拉住他的手:“不怪你的江砺,你又不知道。”
他努力地从自责的漩涡中挣扎出来,握住她的手指,问她:“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那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想了很久,才在仲夏的微风中开口:“其实,你刚离开酒店我就去追你了。”
江砺为这句话一愣。
他不知道,那天他刚从酒店离开,她就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她不记得自己闯了多少红灯,也不记得脚上的鞋子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她把汽车尖锐的鸣笛声甩在身后,心里只有一件事。
她要追上他,告诉他,她想和他在一起。以前她不敢喜欢他,可是只要他愿意向她伸出一只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握住。
那并不是出于愧疚。
又怎么会是出于愧疚?
她对他的喜欢是那样清楚,她想骗自己都骗不过去。
她还想告诉他,她其实一点也不像他看到的那样阳光和积极。她内心有一片阳光照不到的阴暗,不停地在她耳边窃窃私语,怂恿着她堕落,怂恿着她作践自己。
她曾无数次临渊而立,只要他朝自己招一招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本可以,却没有那样做。
他无数次把她推开,也让她离那座悬崖远一点,再远一点。
哪怕她愿意跟他去开房,他都没有真正碰她一下。
他是那样值得她喜欢。
她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怅然:“可是,在追上你之前,我接到了我小姨打来的电话,说我外公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我连夜赶回来,可还是没赶得及。”
她在回燕南的途中接到外公过世的通知,在深夜的火车上泣不成声。
就是那一天,她同时失去了外公和江砺。
江砺隐忍片刻,终是问她:“你为什么不能给我打个电话?那天之后,我给你打过很多通电话,你从来没有接过。”
沈星繁愣愣地问:“你给我打过……很多电话?”
江砺低眉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很多个。”
七月初,他入职美国的事务所,哪怕远在大洋彼岸,他也没有停止过联系她。
他每天都会拨一遍她的号码,最开始语音提示是“无法接通”,后来变成了“关机”,再后来变成了“已欠费”。
他坚持为那个号码充.值了半年。
那半年时间,他抽烟,酗酒,整夜整夜失眠,为了忘掉她,他不得不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工作填满,活得像行尸走肉。
后来,他强迫自己不再为那个号码充.值,却依然没有戒掉每天拨那个电话的习惯。
他听了两个月“已欠费”的提示音,直到那个手机号变成空号。
哪怕如此,他都没舍得把自己国内的号码停掉。他害怕她哪一天回心转意,给他打电话他接不到。
可是,六年来她杳无音信。
她却对他的坚持一无所知,讷讷地解释:“我一回来,手机卡就被我妈拔掉了,她怕我再回北江,不想让我跟朋友联系。我拿到新手机号以后,想过给你打个电话的,可是……”
她想过的,但最终没有打。
她不想把他拖进自己狼藉的生活里。
江砺不想听她的“可是”,抬手在她脑袋上按了按,问:“能不能答应我,以后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她忙不迭地点头,向他保证:“我以后不会了。”又问他,“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我们吵架的时候,你能不能哄哄我?”
江砺有点哭笑不得,很想问她为什么一定要预设他们会吵架,但是想起他们上次吵架时的情景,暗暗叹口气,说:“行,哄你。”
她这才展颜一笑,提议到附近的景区走走。
公墓三面环山,环境清幽,隔壁是一个小景区。和江砺手牵手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沈星繁收到宋知夏的一条微信。回复完那条消息,她问身边的男人:“我小姨喊我中午回家吃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