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她们已经不需要了。
兔子背后的阴影里,是女人的呢喃低语。
“往上走,一直往上走,走到最上面,然后锁上门……今夜过后,一切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轰响,是一只快要破碎的陈旧木偶扑向几只蜡像,自燃了起来。
肆虐的火光下,蜡像们尖叫逃窜,却逃不过火焰蹿升的速度,很快就被高温融化了大半。
木偶和蜡像在火焰的裹挟下滚作一团。
兔子猩红的眼瞳如同两颗燃烧的火种,盯着不远处的人形深渊,眼里癫狂和痛苦交织。
“走吧,不要回头,坚定地……走下去。”
春奈走出几步,突然驻足。
她转过身,轻轻地抱了一下兔子。
她觉得对方或许需要一个这样的怀抱。
她们需要的,
或许只是信任和一次坚定的选择。
兔子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过了会儿,也轻轻地伸出毛茸茸的手臂。
隔着灼热的空气,虚虚地回应了一下。
四人从木偶们开辟的那条生路,奋力上跑。
察觉到她们逃跑的意图,“人”扭曲的阴影迅速聚集成模糊的人形,嘶吼着向她们追去。
它被兔子小姐拦了下来。
春奈在奔跑中,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兔子小姐的身影在黑暗中愈发残破,仅剩的那只耳朵也被拔下,接着是她的左手,连着蕾丝花边点缀的衣袖撕扯下来,然后是右臂……
木偶们也朝着蜡像扑上去,前赴后继。
春奈转过头,咬牙追上了同伴的脚步。
电视台的最后一夜。
原来并不需要她们做什么。
从来都是这群人在守护……从来如此。
“砰!”
“砰!”
“砰!”
“砰……”
如同烟花骤然炸响,火光与黑暗角逐。
温度不断攀升,火焰在几人的身后连成一片火墙,将伸手抓取她们的蜡像们隔绝开,木偶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跳跃,这是它们的舞姿。
烈火将木偶身上的的牵引线融化成灰烬,连带着遮挡眼鼻口的薄膜也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时厘等人没有再回头,拼命地向上跑。
楼层一层又一层地旋转向上,滚滚的热浪打湿了后背,浸湿了脖颈,额头的汗珠滚落……
如果一时找不到方向。
那就用力奔跑吧。
平芜尽处是春山。
忽然,时厘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是腐朽和死亡的气息,她的思绪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扭头看向了旁边打开的木偶贩卖机。
永远满满当当,无人问津的木偶贩卖机。
此刻已经空了。
地上,一个摔碎的易拉罐静静躺着,里面的液体缓缓流出,泛着诡异的色泽。
那些“人”从来不会猜到,就算知道也会一次次忽视过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木馏油啊。
用于木材的防腐防虫。
易燃液体,需远离明火和热源。
【木偶没有画上眼睛、嘴巴、耳朵,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无法伤害到任何人。】
那些高高在上的,傲慢地妄加评判的点评家们,又怎么会懂凋零火光中的木偶之心呢?
一口气爬到顶楼,关上门。
夜幕之上,皎洁的月亮高悬,被乌云遮却了一部分,只余下一抹银辉静静洒落。
远处的高桥上灯光闪烁,车流如织。
大厦的巨幕广告上,投放着一张张美丽鲜妍的脸庞,笑容的弧度雷同而机械。
穿梭在城市的脉络,宛如一条永不停息的流水线,也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这条冰冷的流水线上,她们是该被剔除的瑕疵品,生出了商品不需要的……多余的灵魂。
不再是一件合格的,被评头论足的美丽商品,变得不服管教,变得狼狈和平庸。
火光堪堪止步于栏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阻挡,只在周围的边缘高高低低地跃动。
照亮了这一方天台,却未曾伤她们分毫。
电视台楼下,横七竖八停着消防车和警车。
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
他们抬起头,拿起手机拍照。
倏而。
她们听见广播里播放起了一阵旋律。
那是练习了无数遍的……她们的歌。
习习的凉风吹开了凌乱的发丝,送来了呢喃般的耳语,在火光和混乱中轻柔地安抚。
世末的舞台,如果感到害怕,
就听着音乐,跳一支舞吧。
孩子们。
“呜。”春奈压抑的哽咽声从喉咙中溢出。
“别哭……表情管理。”
甘昼月喉头艰难地滚动,嗓音干涩。
高空的直升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春奈努力擦干眼泪,抬起被烟尘熏得斑驳的脸庞。
隔壁的办公大楼内。
窗边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里,他们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大楼,看见火舌舔舐破碎的天幕。
最顶层的天台上,却有几个身影在跃动。
闪亮之星,从不拘泥于聚光灯下。
镜头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
时厘抬头望向火光弥漫的夜空,夜风吹散了乌云,月亮已经完全显露出来。
甘昼月散落下来的黑发飘舞,她垂眸与楼下那些慌乱的、憎怒的视线对视。
裴望星喃喃着:“这首歌……也送给你们。”
烧不死的,女巫的……后人。
她们在火焰里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