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上午巳时将至。
老梅神色淡然如水,波澜不兴,迈步走出房间;囚禁老梅的乃是皇宫的一间密室,并非牢房,身上也没有镣铐束缚。
适时,有人过来给老梅戴上镣铐,老梅神色仍旧淡然,眼眸不见半分异样,任由来人摆布。
随即便随来人引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皇宫大内。
老梅在车中闭上了眼睛,之前的泰然自若荡然。
昨夜,小皇帝玉乾坤前来与自己说话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自诩早已洞悉一切的老梅,嘴角仍旧忍不住浮现一丝满是嘲弄的笑意。
“宝儿给梅爷爷请安。”
“当不起。”
“梅爷爷客气了,这次宝儿前来,乃是与梅爷爷话别的。”
“话别?是老夫大限到了吗?”
“梅爷爷想多了,这是一个计划……事情是这样子……”
“梅爷爷,我这也是没办法……现在情况就是这个样子,若是不能尽早应变,这个天下,将会再现动荡,动辄重归乱世……没有九叔再临,我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应对,现在,满朝文武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全都在别人掌控之中,情况之恶劣,一致如斯。”
“若是九叔再临无望,那么,就真的只是眼睁睁地乱世再现,生灵涂炭;梅爷爷也是这一路走来之人,该当知道天下靖平不过数年,诸国意图复辟之有心人不在少数,更有许多野心勃勃之辈,太多太多想要将朕取而代之?一个不好,就是百姓灾殃,苍生沉沦……”
“但只要九叔重回此世,当可一战而定天下,定鼎天玄。梅爷爷,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不得已,请梅爷爷体恤宝儿这点爱民护民之心。”
“说来说去,不外就是说老夫这条残命,乃是此次牵引云尊大人归来的一根稻草,一点赌注?”
“若有选择,宝儿又岂会做此亲者痛仇者快的勾当;九叔若是归来,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救下梅爷爷您,但我若是不做此事,实在无力应对当前局势……哎,梅爷爷,宝儿何尝不知,今朝决断之余,于您当是最后一面,九叔降临,救下你老,却又哪里会原谅我,他老人家自然会带您远走高飞……”
“委实是最后一面,云尊大人再临,救下老夫,再不复玉唐,老夫固然于你是最后一面,若是云尊大人不来,老夫一命呜呼,同样是最后一面,是不是?”
“梅爷爷……九叔若是不来,那就是命该如此,所有人尽皆命该如此,尽皆无幸,你老只是先行一步而已,若非行此极端,何足以引动异界感应……”
老梅哈哈大笑:“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夫问斩之事,不过就是一点手段,能否达成夙愿也好,今天都是老夫与你小子最后一面,要么天涯海角,要么幽冥异路!”
“……请梅爷爷体谅宝儿。”
“老夫都要死了,你小子让我体谅你呢?”
“无论梅爷爷会否体谅宝儿也好,宝儿终究还想要再见梅爷爷一面……”玉乾坤脸上,全是惆怅:“梅爷爷,您已经是我前尘往事……硕果仅存的人了……”
老梅霍然抬头:“硕果仅存?曾经护送你,保护你的那些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玉乾坤惆怅道:“自从朕登基为帝……白衣雪和方墨非便带着那些人,远走高飞了……”
老梅皱眉,冷笑道;“老夫不信!”
玉乾坤叹息:“是真的……”
老梅哼了一声,道:“白衣雪与方墨非若是要走,岂会不跟老夫说?他们两个一声没吭,直接消失了踪迹……这其中,若非是皇帝陛下您出了手,又有何人能够将所有痕迹,尽数弭平呢!?”
玉乾坤站起身来:“梅爷爷,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您老……多多保重。”
老梅又再哈哈一笑。归于默然。
纵然是现在,坐在前往刑场的马车之中,老梅只要亦想起昨天的那一次照面,心底冷笑不已。
何等的虚伪,何等的做作!
你一边下旨将我开刀问斩,砍头示众,一边跟我说什么情深意重多多保重……
坐在马车中,老梅嘿嘿冷笑。
“宝儿啊宝儿啊……当初若是云尊大人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模样,不知道还会不会将你带回玉唐,常听人说,皇家大内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染缸,今天终于见证,此言不虚,便是赤子之心也抵这染缸侵蚀!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