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四年春,武帝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兵及数万步兵分两路深入漠北,力求彻底歼灭匈奴主力。
霍去病率校尉李敢等出塞后,深入漠北,斩杀匈奴兵七万余人,除匈奴左、右贤王。
卫青率前将军李广等出塞后,命李广率右将军赵食其从东路迂回策应,自与中将军公孙敖率大军横穿大漠,指挥骑兵从两翼包抄匈奴单于伊稚斜。伊稚斜自知不敌,率数百精骑突围而逃。卫青奋起直追,虽歼敌两万,却终究没能活捉伊稚斜。
此间,李广因迷失大漠,未能与卫青会和。
李广自叹天不怜我,羞于受审,更不堪刀笔小吏之侮辱,遂抽刀自刎。
战后,李敢得知父亲死讯,大恸。
因有战功,武帝赐封李敢关内侯,食邑二百户。
元狩五年秋,李敢偶遇赎为庶人的赵食其,得知李广迷失大漠的原委,遂认定卫青是为了提拔自己的好友公孙敖而刻意打压李广,最终导致李广蒙羞自刎而死。
一怒之下,李敢冲至卫青府上,打伤了卫青。
卫青不欲将此事闹大,压下不提。
霍去病去卫府探视卫青时,不意从下人口中得知击伤卫青的人竟是李敢,遂往李府问责。
厅堂之上,二人面对面坐着,却都满面冷肃,全然没了往日的谈笑风生。
霍去病沉声道:“为什么这么做?刺杀大将军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李敢冷笑一声,道:“反正我李氏一族只剩了我一人,灭族又有所惧。”
霍去病道:“李陵呢?李禹呢?你便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了吗?”
李敢沉默片刻,冷道:“你今日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莫要在此假慈悲。”
霍去病的声音亦冷了下来,道:“我自幼被舅父教养长大,早已视他为生父,我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就算是我最好的兄弟也不行。这一回,我念在你被丧父之痛冲昏了头脑的份上,姑且原谅你。若再有下次,决不宽恕。”
语罢,霍去病起身欲走。
李敢在他身后大笑出声,道:“若再有下次,你能奈我何?难道要杀了我不成?”
霍去病停住脚,头也未回,道:“你以为我不敢?”
李敢道:“你骠骑将军何等威风,就算杀了我,陛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又如何不敢。”
霍去病道:“你知道就好。”
霍去病负气离去。
李敢枯坐良久,忽然发笑,面露狰狞之色,喝道:“备马!我要进宫!”
十日后,武帝召众臣于甘泉宫秋猎。
继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这是李敢同霍去病第一次相见。
霍去病那次在气头上,话说得有些重,离开李府之后便有些后悔。
见李敢策马在林中穿行,霍去病驱马上前,与他并骑而行,主动道:“可有所斩获?”
李敢道:“只射杀了一头鹿。”
“不错。”霍去病顿了顿,道:“上次的事,你莫放在心上。”
李敢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他,道:“你这是……在向我致歉吗?”
霍去病默然无语,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李敢冷笑道:“骠骑将军连道歉都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教人佩服。”
霍去病被他的态度激起薄怒,道:“李敢,莫要咄咄逼人。”
李敢收了笑,面无表情道:“你不必对我心怀歉意,倒是我,要求你原谅。”
霍去病以为他有所缓和,便道:“不必了。”
李敢道:“你先听我说完,若还能说出‘不必’二字,我便能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霍去病不知他此言何意,没有作声。
李敢道:“那日你走了之后,陛下召我进宫议事。事毕,陛下又同我提起漯阴侯病重一事,我遥想起当年同骠骑将军一同前去受降,又于归途中在狄道偶遇故人,便同陛下略微提了几句。”
霍去病听到这里,脸色已是大变。
李敢视若无睹,继续漫不经心道:“谁知陛下听了,竟变了脸色,当即命人前往狄道,定要将那故人带回宫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现在估计快到长安了。你与那位故人应该也许久未见了吧?或许过两日便能见到了。中秋将近,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吃杯桂花酒,骠骑将军意下如何?”
霍去病目眦欲裂,双拳紧握,青筋暴起,显是怒到了极处。
李敢将他此刻形容看在眼中,心里蓦然生出扭曲的愉悦来,嗤笑一声,丢下霍去病策马走了。
霍去病双目猩红,望着李敢的背影,杀欲横生。
他伸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继而挽弓搭箭,一气呵成,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李敢激射而出。
霍去病的箭法是毋庸置疑的。
利箭穿胸而过,李敢立时毙命,摔下马去。
恰有兵士巡猎至此,将来龙去脉尽收眼底,吓得面无人色,狂奔而去。
未几,武帝策马而来。
刘彻与霍去病对视片刻,虽未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但各自心知肚明。
刘彻收回视线,高声道:“关内侯李敢,在秋猎途中被一头野鹿挑中要害而死。传朕旨意,厚殓关内侯!”
众人应是,刘彻拂袖而去。
霍去病跪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失了魂魄。
秋风穿梭林间,无边落木萧萧而下,落了他一身。
霍去病恍然想起那年冬天,他与韩臻并肩立在枇杷树下,雪白的枇杷花落了满头,韩臻牵着他的手,道:“我们这样也算是执手到白头了。”
霍去病跪在萧瑟秋风里,倏然落下两行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