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张连海、齐文化先后找了借口离开。李茂则下楼结账，转身碰到齐文化正好走过来，递了根烟过去：“齐主任，这个杨阿贵是个什么来头？”齐文化鄙夷地哼了一声：“这狗日的，上学的时候，语数外物化五门主课，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分，后来他堂哥一路做到镇上的建设助理，副镇长，副书记，他跟着后面承包工程，赚了不少，现在眼睛长在额头上，哪里还看得起曾经的老师？”李茂心里大致有了数，点点头，送齐文化出去，然后折返上楼。杨阿贵正打着酒嗝，一边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用牙签剔着牙，看到李茂过来，有些不耐烦地嚷嚷着：“李老板，你年纪不大，怎么做事慢吞吞的？有什么特殊情况快点说，我还要赶下一个场子呢。”“不知道怎么样才算特殊呢？”李茂试探着问道。他还不了解杨阿贵的胃口有多大，所以干脆将皮球踢了过去。杨阿贵结果蒋宏斌递过来的烟，笑嘻嘻的说道：“不管多特殊，单独为你不按图纸来建，这肯定是给我们增加了麻烦，看在老蒋的面上，李老板你多支付两万块钱，我帮你做做兄弟们的工作，怎么样？”李茂心里顿时冒出三丈火来，狗东西直接承包自己的住宅工程，已经是违规大赚一笔了，现在居然还要额外支付费用，并且开口就是两万块！要知道，现在李茂在里余初中一个月到手的工资，还达不到一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道理李茂是懂的，所以杨阿贵跟着堂哥后面吃肉喝汤，他也没有多大意见，但这孙子吃相也太难看了，倘若自己今天答应了这两万块，没准他反而会觉得自己好欺负，下次再找个理由要钱要吃喝，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杨老板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李茂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然后冲蒋宏斌说道，“蒋站长，今天的事情，有劳你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杨阿贵没想到李茂直接走人，本来他还想着让李茂再请他去泡个澡敲个背的。“老蒋你看看，这就是你介绍的老板？”见李茂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杨阿贵有些恼怒的蹬着蒋宏斌：“下次这样的人，不要介绍我认识。”蒋宏斌心里早就把杨阿贵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脸上还是陪着笑：“李老板估计是喝多了，他酒量哪里比得过你，喝多了说的事情记不得，过两天我再问问他。”“那你好好问问他，不过时间有限，一个月后施工队就要进场了，到时候还没有答复的话，我也不等了。”杨阿贵鼻孔里冒着烟雾，一脸的不高兴。蒋宏斌送瘟神地送走杨阿贵，又开着自己的电瓶车回到家，洗漱完毕睡不着，心里犯了愁，杨阿贵这个狗东西开口就是两万，真让人难办。小地方上的人，拐两个弯总能碰上熟人，很多时候事情就好办得多。蒋宏斌也认识好几个依附着镇上干部，或者大老板的人，找这些人办事，当然不能只凭一张嘴，多多少少要意思意思。但通常情况下，不管事情大小，请吃一顿饭，再塞两条烟基本上也就搞定了，大家都是里余镇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没必要狮子大开口。不过这次杨阿贵竟然开口就是两万，属实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把李茂当成了一块肥肉。难不成，这孙子以为李茂是个外地人，所以才这么不留情面？想到这儿，蒋宏斌还赶紧给杨阿贵打了个电话：“杨老板，你大概不知道，这个李茂李老板，是我们里余初中的老师，跟镇上的……”杨阿贵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管他是谁，没有两万，这是办不了，老蒋我今天还是给了你面子的，你再这样让我难办，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说完，杨阿贵直接挂掉电话，用手按住技师的头：“你丫的用点力撒。”蒋宏斌傻愣在原地，这个狗东西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这可怎么跟李茂讲呢？李茂也没睡，不过不是愁得睡不着，他出去之后就直接一个电话，把黄志俊喊过来去吃烧烤，再喝点啤酒。喝酒就要喝个高兴，刚才那顿酒显然没喝高兴，必须找补回来。黄志俊晚上就直接睡在镇上门店里的，一来这里暖和，二来他也不想回家听老黄头的唠叨。一瓶啤酒下肚，李茂看了他一眼问道：“镇上的杨阿贵，你认识吗？”“不认识，不过听说过这个名头。”黄志俊见李茂这样问，便认真起来，“怎么，要去搞一搞他？”“搞什么搞？现在是法制社会，可不能乱来，你这个习惯要改掉。”李茂又开了两瓶，一人一瓶，咕咚地倒满：“杨阿贵这孙子，无缘无故就承接了镇上那么大的工程，而且竟然还没有得到我们住户的同意，这特么也太黑了……”听完李茂的讲述，黄志俊忍不住了：“这狗东西就是欠收拾，回头我找两个人……”李茂赶紧打断他的话：“找人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动点脑筋好不好？”“对了，你跟镇上的一把手不是熟悉嘛，我们这里的门店开张，他还专程过来祝贺的，找他试试呢？”黄志俊又想到了一条路。李茂摇摇头：“我跟他，关系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更何况，即便他虽然是一把手，但在镇上很多工作也需要副手帮衬，他会不会因为我而跟副手闹僵，这个很难说的，毕竟我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这样啊。”黄志俊不太懂这些关节，不过李茂说得也够明白了，他咂咂嘴巴：“那还真就没有好办法了？”李茂喝了杯啤酒，笑了笑：“也不是完全没有，你朋友不是多吗，有喜欢泡网吧的朋友吗？”黄志俊愣了愣：“我就没有不喜欢泡网吧的朋友。”他当年在外面混的时候，泡网吧那是家常便饭，很多时候还会包夜，一来可以玩得尽兴，二来还可以省下住宾馆的钱。自从加入万家电器之后，网吧就基本上不去了，经常要跑来跑去的，也没多少时间玩，当然，门店里有电脑，也是接入了互联网的，闲暇的时候，他也会用门店里的电脑玩一会游戏。李茂压低声音说道：“回头我编一段话发给你，你在春州本地最大的论坛上发出去，然后让你那些朋友每天跟帖讨论。”“好的。”黄志俊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下来，但随即就有了疑问：“那他们说些什么呢？”“大致意思嘛，就是说里余镇太黑了，恶势力嚣张，不给老百姓活路之类的话。”李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大概就是水军的雏形了。找一个话题，然后大量的人跟帖，将帖子炒热，形成舆论，动静闹大之后，自然有人要来处理这件事情。在里余镇，那个杨副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放到春州层面，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喽啰。“需要多少人？”黄志俊问道。“越多越好。”“这样就行了？”黄志俊有些不信，他泡网吧很少上什么论坛，自然不相信这事竟然靠发帖子、拉人评论就能搞定的。不要说黄志俊，这个时代的很多人，对网络水军的力量还一无所知。“先这样试试吧，多找一些人，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截图发给你看，一个评论五毛钱。”李茂竖起右手，五指张开。“不用不用，都是我的哥们，还用的着花钱？”黄志俊连忙摆摆手，在他看来，这就是小事一桩，泡网吧的朋友，点开网页，注册一个账号，找到帖子，打几个字的事情，不过是玩游戏之前的举手之劳。李茂摇摇头：“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会发上一两条，但要想让他们有积极性，还是得花点钱，不过你也跟他们说好了，一个账号最多发四五条，要想多赚，重新注册账号发。”有了五毛钱的刺激，这些每天都要网吧费的网瘾少年，发帖的热情肯定会很高，但如果有人一根筋地连续发上几十条，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要想有巨大的轰动效应，必须把假的做得非常逼真。“行！”既然李茂都这样说了，黄志俊也便不再反对：“我吃完之后就去。”李茂看了看脚下的啤酒瓶，笑道：“瓶里还有一杯酒的样子，赶紧喝了去干活，费用你先垫着，回头让人支给你。”黄志俊嘿嘿笑了笑，没想到泡网吧还能赚钱，一样脖子把啤酒喝掉，用手一抹嘴巴，屁颠屁颠地跑不远处的网吧去。镇上的网吧都是黑网吧，没有证，也没人查。开网吧的十有**在黑白两道都有熟人，黄志俊跟老板也很熟。李茂一边抽着烟，一边拿出手机编辑起了短信，将里余镇新开发街区，暗箱操作全部包给领导的堂弟杨阿贵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最后加上一些煽情的话。这时候必须卖惨，卖惨才能获得同情，获得同情，才能让网虫们自发地跟帖，而不能完全依靠水军。水军一条五毛钱，一百条就是五十块，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