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春州本地几个论坛，都出现了同一个帖子，标题很醒目：白天不懂里余镇的黑。内容并不复杂，甚至很简单，让人一看就明白。大致意思就是里余镇搞开发，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却有黑恶势力操控开发，既没有招投标，也不存在协商，反正新街区的开发全部由某个镇领导的堂弟杨某贵全部承接。这段时间，在春州地区的不少乡镇都开始类似的开发，镇上提供土地，修建道路，民众为了从偏僻的村庄搬到镇上来，花钱买块地皮，然后按照标准统一建房，形成新的街区。虽然说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样的操作也并不完全合规，但这一方面是乡镇开发建设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也会给镇上带来真金白银的收入，各个县市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乱子就行。至于有背景的人一下子承揽大家的建筑工程，也不是稀罕事，普通老百姓都很听话，就算猜到了个中猫腻，也不会傻到去当出头鸟，而被别人针对。这样的帖子很快就有了几十个跟帖，跟帖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觉得这个地方的某些人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还有个别激进的人，大骂特骂，苦大仇深的口吻，让李茂读了都觉得有些夸张。为了五毛钱，还真有人花了心思，并不是无的放矢。网络论坛是个新生事物，火起来没有两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都是觉得这事太不地道，加上“参与讨论”的人多，不少网民也跟了进来，让这条帖子始终在保持在前几位。第一天的时候，除了网络上热闹之外，其他并没有任何影响。黄志俊更加怀疑李茂的判断，打电话过来问：“我几个朋友问，明天跟帖的话，还是五毛钱一条吗？”李茂正在办公室跟程宇锋、钱留山他们几个人吹着牛，接到黄志俊的电话，不耐烦地说道：“告诉他们，有！”区区五毛一条，李老板还不在乎这点小钱。“有什么？”钱留山对李茂的事情有些好奇。“有戏！”李茂自然不肯说实话，随便糊弄着老钱。“哪儿唱戏呢？”没想到老钱的两只眼睛开始冒光，透露着兴奋。里余镇这一带的乡村，到来了晚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倒是每年会有几个流动的草台班子过来搭台唱戏，一些村子里的能人，往往会掏钱包上一两场，在村子的空地上摆起来，到了晚上鸣锣唱戏，引得村民们去看。而通常情况下，这些戏班子都会选择在春天过来，主要是这段时间农活相对较少，他们也都是兼职唱戏的，并不是职业艺人。钱留山喜欢看戏。但他喜欢的并不是看戏本身，而是这个时候，台下会有很多农村妇女，尤其有不少留守妇女去看戏，这个时候就是他发挥特长的时候。毕竟，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之前他勾搭的几个人当中，大多数就是去听戏的时候弄到手的。老钱人长得还算不错，虽然现在油腻了不少，出手还大方，总会有些留守妇女守不住寂寞。见李茂不搭话，钱留山嘿嘿笑着说道：“不是我说，你们万家电器，也算是赚了一些钱，什么时候也包上两场戏让我们听听，过过瘾，就当是回馈本镇父老乡亲的厚爱。”李茂哭笑不得，但仔细一想，这也是一个宣传的手段，于是点点头：“行啊，什么时候有戏班子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包上两场，让大家乐呵乐呵。”“好嘞。”钱留山喜滋滋地搓搓手，这几天他手气不好，输了不少钱，心里盘算着，赌场失意，情场得意，没准撩骚一番，还能顺带着把手气带好。还没说上两句话，李茂的手机又响了，他以为是黄志俊，一边骂着一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池玲玲打过来的，赶紧走到外面走廊上：“喂，池姐，你那边的手续办好了？”“离职手续昨天就办好了，”池玲玲说道，“不过，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事情。”“那是什么事？”李茂有些意外，池玲玲昨天才办完离职手续，今天就开始投入新的工作了，这个态度还是很不错的。目前，他交给池玲玲的任务，是尽快将几个部门的班子搭建起来，然后好开展后续的很多工作，有了统一调度，也便于管理这么多的门店。“第一件，就是春州商业广场东面的地块，被东北老王家拿下来了，开发一个大型的商业综合体。”池玲玲的声音里带着些激动。“太好了，下午有空的话，我去现场看看。”这是李茂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等到靴子落地，心里还是很高兴，老王家这时候也正处于上升期，到处攻城略地，而且他们的习惯就是快速拿地快速开工快速开业，时间就是金钱，老谋深算的商业巨头，这点道理是懂的。这样一来，万家电器拿到了春州商业广场东面的门店，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再想以那么低的价格租赁到那么大的店铺，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行，那下午我等你。”池玲玲应道，“还有，第二，就是我们既然要成立公司，就要选一个工作的地点，我建议呢，就放在春州商业广场附近，这样距离近一些。”李茂想了想，这个问题不大，不过现在自己还买不起写字楼，只能租一个先。可春州市区还没有一个正式意义上的写字楼，大家基本上都是沿街租赁门店，也有二三层的小楼出租，不过要整体出租，房东才懒得分割下来包租。“还有别的事吗？”李茂问道。“第三，京城的有个家电连锁零售商，体量很大的那个，想看看能不能跟我们合作。”池玲玲说道。“哦？”李茂有些意外，这年头已经有好几家大型的家电连锁销售商，但他们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领地，本省的大佬是京宁集团，主阵地在省会京州市，辐射周边地区。京城的这个零售商，主要是在北方运作，这一次将触角伸到春州，明摆着是要到京宁集团的地盘上撒野来了。李茂印象中两虎相争要等到一年多以后才开始，没想到竟然提前了。可是，他们即便要找本地的一些商家合作，也应该去找春风、七星这些春州本土的大店，为什么看上体量并不算大的万家电器呢？“不管怎么样，约个时间见见也行。”李茂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来者是客，不管怎么样，听听对方的想法，总归不是坏事。就算生意没谈成，也不要紧，还能在圈内认识一些人物。挂掉电话，转身走进办公室，李茂没有继续去侃大山，而是来到柳云卉身后，只见她一如既往地伏案写着什么，忙问道：“课间休息时间，也不放松放松？”柳云卉抬头看到是李茂，露出一丝微笑：“没事，在写一篇论文。”李茂瞥了一眼，抬头写着什么什么的研究字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而是要学会偷懒，即便要忙，也要学会忙里偷闲，来，让我给你捏捏。”说完便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柳云卉吓了一跳，这会儿是办公室里人比较多的时候，她有些害羞地抗拒着。平时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李茂有时候也会跟她又肢体接触，她紧张过后也就逐渐放松警惕，但一旦有人在，尤其是很多人在的时候，她还是不习惯这样亲昵触碰。李茂也不再逗她：“我下午要去一趟春州市区，不过是去春州商业广场那边，你要不要一起去？”自从上次柳云卉撞见周采薇之后，李茂就“坦白”交代了周采薇的一些情况，并且让她知道，周采薇家就住在春州市区，而且本人也在海山实小工作。“我，我不去，还要看班。”柳云卉摇了摇头，在她看来，李茂主动跟自己汇报行程，这就足以证明他心里没鬼。事实上李茂下午去春州市区，一方面自然是要跟池玲玲碰头，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想看看，能不能去找一下周采薇，也跟她“坦白”一些事情。心里有鬼的人说气话来一般会心虚气短，但李茂不是一般人。“公司要搭建新的组织架构，还要选定办公地点，非我去不可，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安排一个人跟着我去。”李茂愈加显得坦诚。偏偏他越是这样，柳云卉反而觉得越过意不去：“没事的，我，我相信你。”这下轮到李茂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暗想，以后尽量不辜负傻丫头的信任，嗯，尽量吧。好在上课铃声响起，柳云卉有课，夹着书本和教案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回来问道：“晚上，晚上回来吃饭吗？”“还不清楚，我争取回来，好不好？”李茂温柔地看着她，“如果跟客户吃晚饭的话，我再打电话向你报告。”柳云卉脸一红：“哦哦，好的。”说完转身逃也似的快步走出办公室。李茂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自责地摸出一根烟来，心里说道：造孽啊！造就造吧！大不了以后进入十八层地域。不过在没进去之前，该干嘛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