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鸿鹄很配合地跟着范云容往大路上走去，根本顾不得李茂。餐厅里正好有一桌人吃完也陆续往外走着，几个人还热络地说着什么话，让独自站在门口互相不说话的李茂和周采薇显得有些尴尬。李茂试探着伸手去拉周采薇的胳膊：“咱们，走走？”周采薇摆脱他的手，默不作声，却是低着头，在灯光的阴暗面，李茂也看不清她的表情，猜不透她的心思。这要是换了二十年前的李茂，指定会不知所措，但作为一个油腻的老男人，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紧了紧外套，直接往附近的一个小巷子走去：“我送你回去吧。”如果真要是送周采薇的话，穿过餐厅附近的这条巷子，反而是绕远了些。但李茂也不管这些，真要是有人追问道，就说自己对春州市区的道路不熟悉。周采薇愣了两秒钟，还是跟了过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服气，想要问个究竟，只是出于女孩子的骄傲，尤其是她这样向来被人围绕簇拥的女孩子，想让她轻易低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个人走了一百来步，李茂放慢步伐，等着周采薇越走越近，突然一个转身立住。周采薇正低头走着，一脑门的想法，不防备李茂突然来这么一出，来不及收住脚步，撞进李茂的怀里。李茂顺势搂住她的后背，正准备说两句软话，不想周采薇异常抗拒地推搡起来：“你，你放手。”“我不放！”李茂好不容易抓到这样的机会，这么可能像涉世未深的男孩那样不知所措，老练的猎人，怎么可能因为猎物的挣扎而放松自己的捕猎：“我放开了，你就不好好听我的解释了。”周采薇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是用尽力气去挣扎，但李茂并不像以往那样，坚持一会儿就放手，她摆脱了半天，终于慢慢地停歇下来，眼泪却是止不住滑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见周采薇不再动弹，李茂这才稍稍放宽一些：“那个女孩，真是我的同事，你送我的那个公文包，也的确是我借给她用的，你不清楚她的家境，可以说是你根本想不到的。”周采薇的抽泣声都渐渐细微了下来。“她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们姐弟俩拉扯大，我们报道的时候，她连一件新的衣服都没有，我们去过她的家里，住在偏远的农家村落，屋子里甚至都是泥地。”“看到同事这样辛苦，我们很多同事都尽自己所能地去帮着她，有的隔三差五请她吃早饭，有的硬说多买了一件什么生活用品塞给她，她上次代表区里去参加市里的活动，我也是不忍看她挎着自己打了补丁的布包去参加会议，所以才把你送我的公文包借给她用的。”“如果说我的善心是一个错误的话，那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这样你觉得行不行？”……周采薇收住眼泪，几乎是伏在李茂的肩头：“谁让你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了？”李茂心中暗喜，只要她接上话，这件事情估计就处理得差不多了，大不了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再碰面就是。“你说的都是真的？”周采薇见李茂手上松开了些，忙往后仰了仰，也让自己透透气。李茂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刚才说的都是真话。”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的发誓，应该加上一句“如果有半句假话，就会xxxx”，但他及时停住，没有胡乱表态，万一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那不是给自己下套？再者说，除了那个公文包是送给柳云卉，而非借给她的之外，其他的话倒也不假。周采薇也觉得他这话似乎只说了一半，应该还有什么没有说道。但李茂不等她细想，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痕：“都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解释清楚，其实我之所以没有事先说，还是担心你想太多。”“你是说我小心眼？”周采薇被他这么一带节奏，倒忘记要想他缺少了什么话。“哪有？”李茂赶紧摇摇头，“你怎么可能是个小心眼呢，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你是那样温柔，那样聪明，那样善良……”“你，你那个同事，真的家境这么困难？”周采薇都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把脸颊上的泪擦干，问道。李茂点点头：“要说困难，我还没见过几个比她家更困难的，她还有个弟弟，还在读高中。”“那，你带我去她家看看，顺便，顺便我们再送点生活用品过去。”周采薇已经信了李茂的鬼话。实际上她也的的确确是个无比善良的人。不过李茂却吓了一跳，还能让这两个人再次碰面吗？尤其是在这样的关口，周采薇若是再度碰上柳云卉，以周大小姐的聪明，三两句话就能从傻丫头嘴里套出事情的真相来，到那个时候，就算李茂有一百张嘴，每张嘴有一百条舌头，估计都没法把谎话圆起来喽。“算了，我们几个同事送她东西，都是找理由找借口才能送的，你这明显是去送温暖的，反而容易伤了她自尊，”李茂解释道，但看到周采薇一脸的狐疑，立马又说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在春州商业广场的门店五月一号就要开业了，到时候我工作的中心就会转移到春州市区里面来，天天就在你的跟前，你还担心什么？”“不妨再告诉你，我已经跟学校打好招呼，从这学期结束，我就辞职了，一门心思做生意，以后也不怎么可能去里余镇了，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周采薇愣了愣：“你准备辞职了？编制不要了？”宇宙的尽头是编制，李茂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对，你不是想我到春州市区来工作，距离你更近一点吗，所以，再过几个月我就辞职了，我都不在里余初中呆着了，你还不相信我？”李茂一脸的委屈。周采薇低着头，她纠结地拿手指绕着腰带，绕了一圈又一圈。“你这样就没劲了，还要我怎么做才行？”李茂不乐意起来，前世今生，他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过？周采薇听了这话，小脾气也上来了，昂起头：“那等你辞职了再说！”李茂放下心来，这句话已经表示有条件让步了，更何况，自己的确是选择了从暑假开始就停薪留职的，所谓停薪留职，也就是工资卡扣在学校，编制保留，人就完全不需要去上班了。到时候找老齐伪造一个离职手续，也不是什么问题。周采薇反正也不是火眼金睛，哪里能看得透这其中真伪？“行，到时候我天天待在你身边，你看我不去里余初中，校长会不会打电话给我！”李茂顿时底气十足。周采薇歪着脑袋盯着李茂看了十几秒钟，也没能看出什么名堂，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喝了酒，就别开车啦。”“行，我先帮你打个车。”李茂带着她走出小巷子，来到一条次干道的路边，等了会儿才拦到一辆出租车，送她上车后还跟司机叮嘱了两句。看着出租车离去，李茂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心里愉快无比，虽然说还不能一下子弥合情感上的这条缝隙，但距离“痊愈”也不远了。沿着路走了一公里多，这才找到一家宾馆。办好手续住进房间后，李茂这才想起来，白天过来的时候，柳云卉还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的！当时他随口说如果不回去的话，会主动打电话报备。可晚饭都吃完了，时间也到了九点多，他压根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心里有愧的李茂，现在心里还有鬼！虽然手机上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但那个傻丫头死心眼，肯定是担心自己贸然打电话过去，打扰了他办正事。李茂忍不住拨通了柳云卉的号码：“喂，你怎么还没睡？”“哦，我在，”柳云卉没好意思说自己一直担心着他，找了个理由，“我在看书。”但她也不会说谎话，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可怜，像蚊子声一样。“真是忙晕头了，”李茂抱歉道，“我下午到春州这边来，租好了公司的办公地点，谈了好长时间才搞定，晚上又不得不请房东吃饭，都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说一声。”“哦哦，没事的，没事的。”柳云卉赶紧说道。李茂心想，这样蹩脚的谎话，也只有哄哄这个傻丫头了，愧疚之下，说点好听的补偿补偿：“另外呢，京城的古美电器也来人要跟我们谈合作事宜，本来约的是明天，但我想明天再跟他们谈事的话，那就超过一天看不到你了，所以我让他们周末再来。”柳云卉坐在书桌前，听到李茂这样的情话，有些不好意思：“不要误了事情哦。”“要不然这样好吧，周六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就当我带你到春州市区玩玩，怎么样？”毕竟是做了亏心事，李茂还是忍不住要补偿补偿柳云卉。柳云卉愣了愣，没有说话。“行不行啊？”李茂催问道。“哦哦，”柳云卉赶紧应道，“好，好吧。”挂掉电话，李茂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周六的时候带柳云卉一道见见古美电器的人，也可以向她证明，自己今天来春州一天，的确是办正事，而不是来会周采薇的。既然要哄，那就要两头都哄好，不能顾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