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台子是为了唱戏，摆一桌酒也是为了唱戏。李茂转悠了半天，还是决定喊上褚平过来。从某个角度来看，作为柳云卉跟周采薇最佳的中间人，还得是褚平，舍此之外，李茂还真想不出有其他人选。褚平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懵圈，他本来计划着晚上要去康雪琪家里，进一步坐稳“江山”，他每多出现一次，康雪琪的邻居们就多一份了解，隔壁康家的姑娘，的的确确是已经谈了对象，周边的媒婆也只好作罢，私底下为少了一个生意肉疼不已。李茂布置好一切之后，折返回去找到柳云卉：“晚上跟我一起到文明饭庄去吃个饭。”柳云卉的性格，对这样的场合有着本能的抗拒，但李茂并非跟她商量，她迟疑了会儿，只好点点头：“哦，好呀。”李茂尽管知道柳云卉一门心思想做一个好的教师，但心里也总忍不住替她发憷。想在某个行业安安静静地做下去，看上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实际生活中这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就拿柳云卉来说，她想一辈子待在里余初中这样的偏远学校，可是，这样的环境里，又怎么可能给她提供钻研教学教育理论的机会？农村学校，尤其是偏远的农村学校，大多数老师应付上面的差事就已经是焦头烂额，还要沉下心来搞教学教育研究，实际上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李茂知道，自己是早晚要离开里余镇和里余初中的，但柳云卉既然不想离开，那么这边的人情世故，还是要尽量替她铺排好。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柳云卉匆忙到班上布置完作业，然后就赶回办公室，准备跟李茂一起到镇上去吃饭。“你不化个妆？”李茂指了指她。柳云卉还没学会这一套，有些茫然：“就在镇上，还用，还要化妆吗？”实际上她也没什么化妆用品，每天早上洗脸之后用的面乳，简单涂抹下，在她看来已经算是化妆了。李茂哭笑不得，但想了想，在这样的偏僻地方，还是入乡随俗一点为好，便不再多说什么，让她上车跟着自己一道过去。黄志俊和褚平先到了，已经订好了二楼的包间。李茂让柳云卉先上去坐着，自己则跟黄褚二人在文明饭庄门口抽烟，等着客人。“这样的事情，我明天找个人问一下不就行了，何必还要摆上一桌？”黄志俊抽了半根烟之后，忍不住问道。李茂也不跟他解释，笑着说道：“主要是我今天特别想找人陪我喝酒。”三个人等了会儿，终于看到孙强开着摩托车载着蒋宏斌过来。趁着孙强停车的间隙，蒋宏斌快步走过来说道：“李老弟，真不好意思，张所长今天晚上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让我代他向你道个歉。”土管所的所长，这段时间肯定比较忙，李茂也没往深处想，招呼着：“什么都别说，上楼。”孙强这时候也过来打招呼，递上烟：“李老板，黄老板。”他跟褚平不太熟，也没打招呼，只是点了点头。蒋宏斌解释道：“我想着也没有别人，就喊上我小舅子了。”多一两个人李茂也不在乎，不过张连海今天没空，不清楚跟区里工作组来了有没有关系。老蒋跟小舅子上去之后，才发现包间里竟然还有柳云卉在场，顿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里余镇就巴掌大点地方，李茂的事情他也听说过，知道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就是传言中的李茂的女朋友。人到齐了，又都是熟人，上菜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今天什么情况，张所长竟然忙成这个样子。”李茂装作有意见地抱怨着。蒋宏斌笑着摇摇头：“唉，张所这段时间估计是没什么时间出来喝酒了，区里面来了个工作组，要了解我们镇新街区开发的有关情况。”黄志俊也猜到是什么情况，装作不懂的样子：“就算上面来了人，有什么话还能谈上好几天？”蒋宏斌虽然有些怕惧黄志俊这样的凶神恶煞般的青年，但也清楚李茂在场，黄志俊也不会闹腾，摇着头说道：“你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麻烦着呢。”“怎么，区里知道我们镇上开发新街区，不符合土地使用计划？”李茂扭头问道，他也没有直接说帖子上说的事情。纵然蒋宏斌大概率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他毕竟是体制内的人，万一上面严格追查起来，尤其是追查发帖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层层倒逼之下，蒋宏斌未必就会为了他李茂而对抗调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考验人性，否则只会迎来更多的失望。为了安全起见，李茂还是决定不透露自己的底牌。蒋宏斌虽然年纪大，但哪里猜得到李茂这样的年轻人，居然有这样深的城府，一边夹着花生米，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春州最大的论坛上发了几个帖子，说是新港区里余镇，暗箱操作，还存在黑恶势力，结果很多人跟帖，事情闹大了，市里面的分管领导对新港区很不满意，责成一个星期之内要解决问题呢。”“现在网络的确发达。”李茂迎合着说道，“唉，我都准备跟杨阿贵谈一谈修改规划图纸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事情恐怕要拖上一拖了吧？”他这样叫苦的样子，让蒋宏斌不疑有他：“肯定要等啊，这次区工作组调查结果不出来之前，这边的所有事项，都必须冻结，一切要等结果出来，区里市里给出答复来，才能解冻。”妈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层！李茂不由得暗暗骂了起来，这些部门就喜欢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这边有情况的话就先冻结，等候他们处理，至于冻结期间是否会误了别人的事情，那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之内。原本李茂的计划，是让人来挖出杨阿贵这样的大蛀虫，其他一切照旧进行，但没想到竟然还牵连到这个新房子的进度。按照他的构想，三月份开始动工，五月底六月初完工，然后吹上一个暑假，九月份开始装修，用好一点的材料，找专业的装修公司，年底就能够完工。如果担心甲醛超标，第二年再入驻也不迟。可根据蒋宏斌的话来说，现在从第一阶段就要往后推迟，工程就要遥遥无期。说起来也是够滑稽的，像老王家的万通广场那样大的项目，一年之后就能完工，并且实现开业。可是这边里余镇上的一个小房子，颠来倒去的杂事多得不行，还怎么吸引外来投资者到里余镇上来拓展事业？但这就不是蒋宏斌等人能想到的问题了，老蒋一边喝着酒一边骂着：“特么的杨阿贵，赚点钱就是了，有必要想一口吃成胖子吗，这下好了，估计不到吐出来都难。”李茂笑笑说道：“我这边倒没什么，就是接下来还要找施工单位，也很烦呢。”如果真要是延迟一段时间，只怕可以动工的时候，自己也没什么时间来亲自过问。“李老板，我认识一个包工头的，我们村里的长辈，到时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旁的“光头强”孙强连忙介绍着：“我本房的长辈，为人踏实，手艺活那是没的说，让他来做的话，绝对保质保时间。”孙强帮着李茂这边做了好几个门店，质量上的确问题不大，而且他以后还要指望跟着李茂接下工程，说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到时候就请孙老板牵个线啦。”李茂举起杯唉敬酒。孙强连忙举杯碰了碰：“李老板，等房子盖好之后，你准备的装修我来，一分钱不要。”“不行，”李茂摇摇头，“交给你我肯定放心，但你一分钱不收，我反而不放心了。”一旁的黄志俊插话说道：“那孙老板就收一分钱得了。”几个人边喝边聊着，气氛很融洽。唯一不融洽的就是柳云卉。她本来就不擅参加这样的场合，再加上几个人都是男人，说的话她也不了解。不过蒋宏斌跟孙强，还时不时地去给她敬酒，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李茂在一旁投来鼓励的眼神，她这才有些拘谨地跟他们碰碰杯，简单地应付一下。晚饭快吃完的时候，孙强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去楼下结了账。他也知道，如果帮着李茂装修这边新建的房子，李茂是肯定不会不给工钱的，那么他偶尔帮着李茂支付一下账单，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等到李茂下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孙强已经结完，他也没细问，大家都是聪明人。送走其他人，李茂借口喝酒不开车，便拉着柳云卉散步回学校。不到两公里的路，走回去也不需要多长时间，正好消消食。里余镇区通往中学的路上，显然没有路灯的，只有头顶的一轮月亮，散发着清辉。李茂趁机拉过她的小手，感觉有些冰凉，顺势将手拉进自己的外套兜里。换了在别的场合，柳云卉就要紧张不已了，但这会儿四下里也没有人，只有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她也就安然任由李茂了。“你也听到了吧，我在镇上的新街区买了个地皮，准备盖个新房子。”李茂边走便说道。柳云卉单纯，但不傻，点点头：“嗯。”“这是给我们俩盖的新房！”李茂冲她笑嘻嘻地说道。柳云卉小手明显有些颤抖。“怎么，你不喜欢？”李茂故意板着脸低沉着问。“没有没有。”柳云卉忙摇着头。“你喜欢就好，走，到我宿舍去看看图纸，看看我们的房间，孩子的房间……”柳云卉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脸上热气哄哄的，迎面冷风一吹，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在黑暗中，露出了满足而期待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