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见到钱留山的时候已经是周一了，与往常不同，老钱早早地来上班，还戴着一个黑色的棒球帽，脸上也有两道血痕，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老钱在周末的事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纷纷调笑他脸上是被老婆抓下来的。“瞎说。”老钱无力反驳，只能死咬着不承认。不过只有看到李茂的时候，老钱总是屁颠屁颠地过来散烟，还破天荒地跟李茂交流起班上学生的学习情况。李茂忍住笑，打趣道：“这气温虽然有所上升了，你也不至于带个帽子遮阳吧。”说完伸手拿下他的帽子。钱留山慌忙抢过帽子又给戴上。不过这一瞬间足够李茂看清楚，老钱头上竟然被揪掉了一片头发，露出红红的头皮。“还是要管住自己啊。”李茂看了都觉得有些不忍。钱留山脸皮再厚，这会儿也觉得丢人：“不提了，不提了，金手洗盆不干了，一心赚钱养家。”“是金盆洗手吧。”李茂见他又颠三倒四的，安慰着他，“这就对了，安心养家糊口，把儿子拉扯大，多好。”“是的是的，过两三个月就是世界杯了，朋友介绍我去春州一个酒吧买球呢，赚他一票再说。”钱留山点点头。李茂都有些无语了：“你还敢沾惹赌球？先不说这是违法的事情，就是地下赌场，你还想稳赚不赔？”说道稳赚不赔，李茂心里由不得咯噔一下，对于球赛他一窍不通，但2002年国家队史无前例地打进世界杯，这三场比赛连吞九弹，他还是记忆犹新的，毕竟嘲讽国家队的段子太多了。“赌别的，他们还可能操控，赌球他们哪里能操控得了，压对比分，就能赚钱。”钱留山根本不听劝。“反正我这话扔在这儿了，你不听劝拉到，”李茂吐出最后一口烟，踩灭烟头，想了想，还是多了一嘴，“如果买国家队的三场小组赛，我倒是觉得，第一场0:2，第二场0:4，第三次0:3的可能性比较大。”“不会吧，我听人说起码赢一场，平一场的。”钱留山疑惑道。李茂也不想多说：“我也不懂，随口一说而已。”刚才三场比赛的比分说出口，李茂就有些后悔了，他就知道这三场的比分，其他的并不清楚，反正最后桑巴人拿到了冠军，决赛比分是多少的也记不得。现如今国内正规的足彩还没有单场次的，要想发财只有去赌博合法的地方，操作起来也比较费事。只不过这样的结果透露给了钱留山，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李茂想了想，估计几个月之后，老钱没准已经把这事给忘记了，就算没有忘记，就说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搪塞过去。不管怎么说，钱留山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待了几天，按时上班下班，每天也不出去赌钱，乖乖回家，仿佛变了一个人。李茂也没有怎么外出，安心把之前欠下来的工作弥补上。直到星期五的上午，李茂接到了周采薇的电话：“完了，不知道谁把我的照片传到了网上，然后，好几个网站论坛都在转发。”“什么情况？”李茂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时候的照片？”“就是我们上次去桃园的，背景都是桃花。”周采薇语速很快，听得出来非常焦急。李茂吃了一惊，那天他陪着周采薇逛的桃园，现在周采薇的照片在各大论坛转载，学校里那帮年轻人也会看到这些照片。如果有人，比如叶丽这样的大嘴巴看到了照片中的李茂正跟周采薇一起，柳云卉就会看到——这样一来的话，就没有办法再掩饰过去了。“你别急，”李茂自己很急，还安慰着周采薇，然后赶紧往宿舍跑去，准备上网看个究竟，“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回到宿舍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出两个比较大的论坛，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周采薇的一组照片，竟然有上千个跟帖，不少人还给她起了个外号“桃花妹妹”。李茂哭笑不得，这不就是那些初代网红的通常称呼么？所幸的是，这个拍摄者并没有把李茂照进去，所有图片里面，只有周采薇一个人。李茂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这个拍照的人真特么狗眼看人低，那天自己跟周采薇几乎形影不离，只有很短的时间没有在一块，这狗日的竟然只抓拍了周采薇，难不成咱李大老板就不配有露面的机会？周采薇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同事们都看到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别理他们就是，低调一点。”李茂想都没想就说道，从内心深处，他是不希望周采薇成为这样的网红的，毕竟这个圈子并不好混，而且极容易被暴露在公众面前，周采薇如果被狗仔盯住，那么他早晚也会被人发现。李茂可不想成为名人，起码不想成为这种类型的名人。“刚刚给还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是什么报社的记者，想要采访我，我推掉了。”周采薇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李茂嗯了一声：“你做得对，在网络走红，这东西是个双刃剑，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采访，一个都不要答应，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也就没事了，此外，这段时间我们尽量还是要少见面，以免被好事者抓拍到。”“被他们拍到怎么了？”周采薇对别的还能理解，对这句话显然有些不高兴。“网络上的人说话都不负责任的，有人看到你现在走红，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要挖你的黑材料呢，到时候他们造谣一张嘴，咱们辟谣跑断腿的，不值当，等过了这阵子，我就搬到春州市区去住，经常陪着你。”李茂解释道，还增加了一些“好处”。大浪淘沙，互联网时代，几乎每年都会涌现出几个现象级的网红，这些网红当中，有的人成为人生赢家，十几年后还在网络上活跃着，但更多的却是**之后回归平淡。平心而论，换做是少不经事的年纪，李茂肯定觉得周采薇这样走红的机会非常难得，借机跟风炒作一番，没准还能趁机挤进娱乐圈。但过尽千帆之后，李茂已经不是懵懂少年，知道这条道路上不仅充满了泥泞，而且还有荆棘和陷阱。安稳住周采薇，李茂觉得有必要的话，周末还是要悄悄地去一趟春州市区，跟她本人详谈一下，听听她自己的真实想法。下午李茂慢悠悠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钱留山竟然把自己儿子带过来的，大约是幼儿园下午放学很早，老钱把他接过来。平时办公室里也偶尔有同事把小孩接过来，大家工作之余就喜欢逗弄小孩玩，还有些女同事喜欢带着小孩去学校的商店买点吃食。老钱的儿子胖墩墩的，一点儿老钱的“英姿”都没有，大概主要遗传了他妈妈的特点。看到李茂过来，钱留山嘿嘿地笑着招呼道：“你来问问我儿子，长小鸡是用来干嘛的。”李茂一看老钱猥琐的笑容，就猜到他肯定是在家里教过儿子这类话该怎么回答，然后带到学校里面来显摆显摆，等儿子说出答案之后，其他人恭维一下，哎呀小孩真聪明，他虚荣心就得到满足了。有两个同事就喜欢这样做，通常情况下，大家也会配合配合，逗逗小孩开开心。为了让老钱遂了愿，李茂便笑着走过去，一边给同事们散着烟，一边逗起胖墩墩的小钱：“来，告诉叔叔，你长小鸡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少同事听到他们的对话，都笑嘻嘻地转过来等着答案，大家或许对老钱的为人有些不屑，但对小孩子还都很热情，就连叶丽这样的老钱的“死对头”，都摸着肚子看着小钱。小钱嘟着嘴，不耐烦地说道：“给爸爸吃的。”一群人愣了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钱留山尴尬地揉揉鼻子骂道：“狗日的，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在家的时候，为了能在同事们面前露个脸，老钱反复教了好几遍，长小鸡是用来干什么的，答案是用来娶老婆的；然后接着问娶老婆是用来干什么的，答案是娶回家做饭的；最后问做饭给谁吃，答案是给爸爸吃。一溜的问题下来，最终的答案是父慈子孝，皆大欢喜。不想小钱才四五岁，被教了很多遍，对这个问题已经非常厌烦，所以等李茂一开口问道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把最后一个答案说出来就行了，省得中间还要问来问去的，影响他玩玩具。不想他省去了中间的环节，直接让老钱去吃小鸡了。几个人甚至笑出了眼泪来，叶丽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笑骂道：“老钱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啊。”老钱瞪了她一眼，想回怼一下，你丫的才喜欢吃，但又生怕叶丽当着众人揭他的老底，只好悻悻地说道：“关你屁事。”叶丽笑嘻嘻地招呼着小钱：“来，你今天回答得很对，阿姨奖励糖果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