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没有开车，而是打的赶了过去。地点是个叫做“曼联酒吧”的场子，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倒是门牌四个字绕成花里胡哨的造型。这酒吧位于春州老城西，沿街有四五个夜总会，也有三五个大小不一的酒吧，除此之外，则是一溜烟的大排档小吃店。晚上完成工作的小姐姐们，会跟着客人们到这边来吃点宵夜。当地人把这里叫做快活一条街，让李茂不由得想起《水浒传》里的快活林。快活林也是个市井繁华的地段，有若干个酒店赌坊，往来的都是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当地官二代施恩在这一点收保护费，没想到被蒋门神黑吃黑，结果施恩找到武松，再度黑吃黑……快活一条街上，跟快活林有些类似，娱乐场所多，三教九流的人也多。而且，在当时干这些行当的，大多数都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李茂原本打算喊黄志俊一起去看看，但转念一想，黄志俊虽然能打，但好汉不敌双拳，在人家地盘上，还是得要小心一些。上次听程宇锋说，最近要打击赌球现象，李茂想了会儿，还是没有打电话举报——连钱留山都能找到的赌球窝点，地方上会不知道？知道了还能让它存在，要么是没打算端了这个窝点，要么就是想养肥一点再杀。无论是哪种理由，李茂都觉得这会儿打电话举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反正老钱无非就是借了点钱，大不了先帮他还掉，把人带走再说。看到李茂过来，老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你可算来了。”李茂撇撇嘴：“早跟你说不要玩了，你非不听！”没等老钱回话，两个留着板寸头，光着膀子的小伙子就走了过来：“你就是他朋友？”“你借了多少钱？”李茂不理他们，直接问着钱留山。钱留山懊恼地抓抓头：“下午第一场比赛，我把身上带过来的钱都压上去，结果都输了。”“输掉就输掉，你怎么还欠了钱？”“我以为稳赢的。”李茂有些无语，点上一个烟。两个板寸头有些不高兴了，咂咂嘴吧：“能还就赶紧还，不要啰嗦。”“借了多少？”李茂依旧问着钱留山。“五千！”钱留山低着头，有些难为情。李茂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一叠钞票来，点了点，塞给钱留山，还没等说话，一个小伙子就哼笑起来：“本金五千，利息还有五百呢。”几个小时而已，就十个点的利息，也着实太黑了。但李茂掐灭烟头，冷笑一声：“你数一数，我给的是六千，不用找了。”两个板寸头被噎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自打李茂进来，就没有正眼瞧他们一下，但脸上却是显得轻松寻常，一点儿惧色都没有。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竟然神色如常。两个板寸头有些摸不准他的路数。本来，能够多得一些钱，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们只觉得这钱似乎是打发叫花子了，心里有些不爽，却又找不到碴。钱留山巴巴地把钱递了过去，一个板寸头将信将疑地数了起来，果然是六千。另一个板寸头把欠条还给钱留山，死人脸终于挤出一点笑意：“马上比赛就开始了，还可以再玩啊，钱不够直接说。”钱留山自然不敢再玩，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玩了，不玩了，晚上还有事呢。”这时候一个三十几岁的胖子笑呵呵地走过来：“哟，小兄弟看样子很有钱嘛，怎么样，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了，赌一把？”开门做生意，不管做的是什么生意，顾客都是上帝——欠债的顾客除外。李茂看了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报着下一场比赛的对阵情况，老美打水果牙，这场比赛李茂记不得结果，实际上这届比赛，他所记得的，无非就是国足的三场结果，以及东道主棒子黑进了四强，桑巴队拿到了冠军，上届冠军小组出局这些零散的消息而已。既然不记得这一场的结果，他也没有必要把钱扔水里，直接摆摆手：“今天比较忙，改日吧。”胖子倒也不强留，笑着说道：“我们随时欢迎啊，没钱的话，我们还提供贷款。”所谓贷款，就是高利贷。带走钱留山，李茂直接冷着脸问：“这笔钱，是你欠我的，打算什么时候还？”老钱灰头土脸的，纠结了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月底，哦不，年底，年底吧。”“还有，我只会帮你一次，如果有下一次的话，请自觉一点，不要麻烦我。”李茂依旧冷冷地说道。“知道，知道。”老钱点头如捣蒜。平时在学校里，在办公室的时候，老钱谈笑风生，跟李茂关系也还行，说说笑笑的，但这会儿老钱只觉得后背直流汗，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被老师拎了出去教训一样。李茂散给他一根烟，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根，幽幽地说道：“回家安分守己一点过日子，把儿子好好培养好，这才是正事。”“对对对！”老钱一边点着烟，一边乖乖地认错，“我肯定会改正。”李茂不再多说，他很清楚，这样的教训，不足以让老钱幡然醒悟，他早晚还要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如果不是同事一场，自己才懒得管他。不过，老钱虽然说这六千块钱年底就还，李茂猜想他到了年底，肯定也还是还不上。妈的，这笔钱过两天，自己到这边再收回来。但刚刚教训了老钱，让他远离黄赌毒，自己再跑过来玩，有些说不过去，想到这里，李茂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冲钱留山说道：“这个地方我已经知道了，我随时过来看看，如果让我看到你在里面，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玩了！”钱留山拍拍胸脯保证。肯定不玩了是不可能的，但起码近几天他是不敢过来玩了。李茂突然有种没收了学生的小说书，回去自己偷着看的感觉。这样的事情，老钱就曾经干过，而且没收的还是一个学生的手抄本，他自己回去研究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