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接池玲玲的电话，李茂是理直气壮地当着周采薇的面接的。现在，虽然手机显示的来电是“供应商刘总”，但这不过是李茂的一个障眼法。只是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是当着周采薇面接的，现在如果不接，或者躲到一边去接，必然会引起周采薇的怀疑。反之，当着柳云卉的面，接“财务部魏经理”的电话，只要不让她听到电话里的具体内容，她是根本不会往别处去想的。电话响到第三声的时候，正在吃着的周采薇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李茂，有些诧异。不容李茂多想，他拿起手机，故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吗？”说完就接通电话：“你好，有什么事么？”电话那头，柳云卉支支吾吾地：“我，我看到吕州师院函授招生的信息，我想报名。”李茂这才想起，自己跟周采薇还在吕州师院报过函授班，只不过除了开头他去过两趟之外，别的时候他都是请假推掉的。但不管怎么说，肯定还是要再去几趟的。如果柳云卉也在吕州师院报名，就会增加她们碰面的概率。“吕州这个地方已经不行了，”李茂皱着眉头，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来，“要想有大的发展，就要去大的地方，比如京州，对对，京州是我们省的省会，那里的资源还用说吗，档次也不一样。”“你是说，去京州师范大学？”柳云卉迟疑起来，有些事情她是知道的，京州师范大学那是省内的名牌高校，即便是函授也只收本科，不会考虑大专：“会不会不符合报考的条件？”她只是一个中专生，哪能跳级去考。“花点钱打通路子，事在人为嘛，这样，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李茂不耐烦地挂掉电话，冲周采薇抱怨道：“手头上资金有限，有些城市只能二选一。”周采薇尽管听到电话里隐约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听李茂的讲话，以为是公司的人打过来的，商量着公司布局落子的事情，她还帮忙分析：“资金有限的话，我觉得还是综合考量再做决定，还有，你说在万通广场也开一家咖啡店的事情，真就不用了，把钱用在刀刃上才对。”“综合考量，你说得对，听你的。”李茂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周采薇高兴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春意融融：“那今天我来买单，你不许跟我抢。”……晚上回到家之后，李茂打了几个电话，才知道中专生是的确不可以报考京州师范大学的函授本科的——当然，也是不完全不可以，只不过以李茂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尚不足以能够打动对方这样的名校。真要是功成名就的人，哪怕他只不过是一个三流师范学院毕业的学生，照样能够在国内任何地方登坛开讲，别人不仅不会小瞧他的学历，反而会恭维地拍马屁：英雄不问出处。好在本省教育资源足够丰富，薛卫中推荐了汉东省教育学院，这个学校虽然比不上京州师范大学，但起码也是京州市的高校，而且在教育界多少有些地位。李茂心想，还好有了个台阶下，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跟柳云卉解释。不过这件事情还得先放一放，第二天一早他还要去送一送杨季生。生意可以谈不拢，但该有的礼貌必须要讲。杨季生住在春州田野大酒店，这是目前春州市区为数不多的超高层建筑之一，不过实际上虚有其表，里面的环境也好，早餐的品质也好，都不如一些一般的酒店。这是古美集团驻汉东省的人帮忙订的，李茂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草草地陪他吃完早餐，抹抹嘴就准备送客。不想杨季生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从一旁的公文包里翻出了一叠纸来，同时扭头冲一旁的姜守斌笑道：“守斌，你上去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带下来，我马上就要出发去沪城了。”姜守斌知道杨季生这是要跟李茂谈关键的收购事宜，所谓去收拾东西不过是个说辞，尽管前期的很多工作都是他在做着，但涉及到公司的机密，他也只好退出去，毕竟级别还没达到这个地步。等姜守斌走后，杨季生把手里的一叠纸递给李茂：“昨天是我们考虑不周全，竟然不知道你只占百分之八十的股份，现在我们的估值是一千二百五十万，这样的话，你身家就达到千万了，在你这个年纪，就成为千万富翁的人，可不多。”李茂接过来，简单地扫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古美集团打包收购万家电器，万家电器的一切，包括人员、固定资产等等，他们全部吃掉。合同中甚至还标明了收购完成之后，古美集团依旧以万家电器的名义运营该公司，不过供应系统却是要大洗牌，全部换成古美自己的渠道。出售掉之后，万家电器该如何运营，那也不是李茂考虑的事情，不过，杨季生突然拿出这样一份合同来，倒让李茂有些措手不及。他以为老杨过来谈判，碰了壁之后，肯定要回去再琢磨琢磨，跟黄广瑜黄老板再汇报汇报，分析分析，起码得三四个月的时间。不成想，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老杨居然就能拿出一份正式的合同来。这民营企业的办事效率，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国营企业来，的确要快速许多，有时候快得让人都觉得有些不真实。李茂眯着眼睛看了看，打了个呵欠，表面上非常淡定，心里其实也有些动心，一千万的现金，年纪轻轻的千万富翁，这放在万家镇，放在整个春州，那都是极为罕见的。这笔钱距离隔壁老王的小目标虽然相差甚远，但是起码为下一步的发展提供了第一桶金，他本人也算是完成了这一世资本的原始积累。不过越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越是要冷静从容。总之一句话，不要让对方轻易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李总，”杨季生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我跟黄老板请示过了，我们完成收购之后，公司还可以仍旧由你掌控经营管理，万家电器现有的人事安排仍然以你的意愿为准，我们古美集团不做过多干预，可以说，我们黄老板已经展现出非常非常友善的诚意来了。”这一点补充，倒让李茂有些意外，他甩卖掉万家电器之后，并没有想着继续从事这个行业，换句话说，从头至尾，他都是把这个行当当做自己挖第一桶金的跳板，挖到之后肯定是要选择离开的。黄广瑜作为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呢？那只能说明两点，一是他误以为李茂对一手创立的万家电器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就像他对自己创立的古美集团那样；二是他还不打算让自己的战略布局让京宁集团知道，如果张远东知道古美集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必然会有所举动。这样，收购万家电器，就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既然如此，李茂心里也就平复了许多，不在意地把合同推还给了杨季生：“杨总，我就是来陪你吃个早餐，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你突然提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杨季生有些尴尬地拿回来：“是我太急躁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推掉去沪城的事情，我们再去好好谈谈，你觉得怎么样？”李茂心里暗笑，这不就是沉不住气了么？别的不说，自己这边下午还约了京宁集团的胡云海来谈谈，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实在不好意思，杨总，我马上还要去陪朋友到京州去，真没时间来谈这个事情，如果你和古美的黄总真有诚意，我们改天再约。”李茂说去别的地方，杨季生还不会觉得紧张，但他刚刚说要去京州，那里可是京宁集团的总部所在地，倘若让京宁集团抢先一步，古美悄悄地在春州布局的事情，也就泡汤了。“李总去京州，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吗？”杨季生忍不住问道。李茂点点头：“我朋友要去汉东教育学院报名函授大专，这事是我帮忙牵头的，所以我要去一趟。”杨季生愣住了，上千万的生意不谈，反倒去什么教育学院报名，什么学历能值一千万？他更加断定李茂这是在搪塞自己，从而有别的安排。不过对方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明白自己再强行坚持，只会暴露出自己的急迫心态，谈判中一旦被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底牌，那可就太被动了。他也只好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那好，我其实沪城那边也脱不开身，不过，汉东教育学院有个副校长是我同学，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打个招呼的。”“谢谢杨总的好意，”李茂笑着伸出手去握手告别，“不过我已经找好人了，再找别人的话，人家会以为我信不过他呢。”求人办事有时候不能找太多的人，找的人一旦多了，反而容易误事。这一点杨季生岂会不知道，他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实际上他在汉东教育学院，根本没有什么熟人。事已至此，杨季生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在临行前叮嘱了一下姜守斌，让他留意着李茂以及池玲玲最近会跟什么人见面，尤其是会不会跟京宁集团的人碰面。姜守斌作为派驻汉东省的骨干人员，对这样的工作轻车熟路——实际上，他也早就在一些合作伙伴、潜在合作对象当中联络了一些人员，市场经济时代，花点钱就能搞定很多事情，大家都是打工人，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太正常了。重要人物他搞不定，一些普通员工还是很容易收买的。……下午的时候，京宁集团的胡云海就到了。跟杨季生不同的是，老胡来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带了五个人。按说胡云海到春州来，哪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就算当天晚上回去，走高速的话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样子。李茂估计他这是有意在自己和万家电器面前摆谱，显露出京宁集团的财大气粗。不过为了同等对待，李茂也没有到酒店找一个谈话的地方，地点同样设在了公司的会议室，只不过空调是提前打开的。别的还好说，就是胡云海带了五个随从，小小的会议室立马就显得有些局促拥挤。“我们汉东省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李总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拉扯起这么多的门店来，着实让人刮目相看，后起之秀，让人钦佩啊。”胡云海上来就是一番恭维。“机缘巧合，纯属运气。”李茂很谦虚地说道。两个人相互吹捧了一番，宾主之间谈笑风生，就是不谈正事。“我们京宁集团已经准备在万通广场拿下一个大的商铺，来作为在春州的旗舰店，开业的时候，还请李总莅临指导。”胡云海很客气地说道。李茂并不意外，汉东省是京宁集团的大本营，各个地市都有自己的门店，春州是一个年轻且充满活力和希望的城市，京宁集团在这里布置一个旗舰店，在情理之中。“好的，到时候一定去学习观摩。”李茂很礼貌地点头回道。胡云海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其实，我们张总跟李总在某些问题上，观点还是一致的，比如上次张总就跟我说过，打算进军我们汉东省的农村市场，农村市场眼下虽然不如城市市场那么充满活力，但却蕴藏着极大的潜力。”“张总高瞻远瞩，我不过是出身农村而已。”李茂继续低调做人。张远东是本省的商界大佬，跟李茂压根不是一个层级的，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李茂对他表示尊敬，都是礼貌之举。胡云海满意地点点头：“要说我们汉东省是一家人呢，别人都说什么汉东省各自为政，谁都不服谁，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别的不说，张总就跟我专门提到过李总，说李总是我们汉东省的杰出后生，要在经营方面相互帮助呢。”“感谢张总。”“不过，”胡云海收敛起笑容，严肃起来，“有些外地人，总想着挑拨离间，插足我们汉东省的事情，同为家乡人，李总要分清楚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才对啊。”李茂心说，外人，谁是外人？还能有别的外人吗，肯定是古美集团的老黄啊！不过，这老胡满口的地域情怀，却闭口不谈利益，这特么又是玩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