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通话中。”李茂很抱歉地耸耸肩：“要不然我回去之后跟他们商量商量？”周建辉是看着李茂当着自己面打电话的，自然不疑有他：“也好，还是回去商量一下，然后给我们一个准信。”眼下是糊弄过去了，但回去之后怎么办，怎么给老周一个准信？李茂头一次感到如此犯难。平时也遇到过不少难题，但对于他来说，都是很容易打发的，但这一次几乎就是堵到了跟前，完全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倘若让大小老李春节期间跟周建辉崔红梅见个面，双方在一起吃个饭喝顿酒，这在春州地区几乎就等同于订婚了——双方父母见了面，彼此都没有任何的意见，这桩婚事就可以公诸与众了。这让李茂有些犯难，在他还没有做好摆平脚踩两只船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让这种事情被双方家长明确化。但周建辉也没有说别的要求，这让李茂有些无从招架，借口电话忙音，也只能糊弄一时，毕竟自己老爹并不是日理万机的人物，也不会至于春节期间就忙碌到无法接待老周家三个人的地步。吃晚饭的时候，李茂都心事重重，有些一筹莫展。真要是把这个问题跟老爹一提，老爹肯定会喜不自胜地邀请“亲家”早点过来，甚至还会喊上他厂子里的一个厨师过来帮忙做菜，以便在家里也能够让“亲家”感受到老李家的热忱。“小李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吃晚饭的时候，崔红梅都瞧出了异样。李茂心里有鬼，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周采薇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不是沪城那边公司里有什么事情？”“对对，”李茂终于找到一个借口，“我们，我们目前正在上马一个新的项目，项目上的负责人都是忙得没空回去过年的，有些问题我也只能电话里安排一下，具体还是要他们去解决，有半天没来电话了，也不知道解决得怎么样了。”周建辉信以为真：“那你用不用赶回去呢？”“那倒不至于。”李茂笑笑摇了摇头，“只不过要随时盯着而已。”“那晚上少喝点酒，晚饭吃完早点回去。”周建辉很体贴地说道，“回去之后，你爸妈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告诉我一声就行。”李茂哭笑不得，拖延了半天，老周同志居然对这件事情还是念念不忘，看来真难以应对了。吃完晚饭，周采薇送李茂回去住的宾馆——每次来的时候，李茂都会选择住在距离周家一公里外的一个宾馆，环境虽然一般，但距离最近，走路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晚上快九点的样子，这一带路面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行人，北风虽然不那么凛冽，但存了心思的李茂从未感觉到如此寒冷，两旁的路灯也散发出了昏黄的光线，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公司遇到了大的问题了吗？”周采薇看出了李茂的闷闷不乐，关切地握住了他的手。说来也奇怪，往常李茂抓住周采薇手的时候，总觉得她的手有些凉意，今天却觉得她的手掌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暖，那一丝丝暖流，仿佛会流动一样，从自己的手心顺着手臂往上一直到心窝里。“我能够想到解决的办法的。”李茂笑了笑，宽慰着周采薇，实际上是在宽慰着自己。回到宾馆，李茂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能够想出更好的对策，眼瞅着就过了零点，他也只好叹了口气，洗洗睡觉，大不了两家父母见个面，自己到时候再赖着不肯承认本地的“潜规则”。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餐之后，李茂直接开车回去。本来说好了要跟周采薇一起去城东高校服务中心的，但李茂临时打了个电话，推说有事，周采薇以为是沪城那边出了状况，很体贴地让他赶紧回去处理，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他。车子开到万家镇的时候，李茂还在想着如何能够更好地应对这件事情。前面却突然穿过一辆电动车，李茂的汽车差点撞到，他一个急刹车，然后放下车窗就开骂：“谁啊这么……啊，是叔叔啊。”万家镇太小了，走在镇上碰到一个人，十有**都是认识的，其中还会有一个是七拐八拐跟自己有着亲戚关系的。不过这个开着电动车横冲直撞的人，跟李茂还真是有着亲属关系，正是住在镇上下面村子里的本家叔叔李继民。那会儿李茂为了掩饰住自己曾经带着柳云卉去七一路上买东西，还带上李继民叔叔家的闺女李洁到去了一趟七一路，给她买了衣服，送了高考的礼物，搞得李继民夫妻俩莫名的感动。老李家这些亲戚，原本都很少走动了，就因为这件事情，李继民跟李继军最近走动得频繁了不少，彼此在街面上遇到了，也会专门停下来叙叙话。不过让李茂感到有些愧疚的是，自己这个堂妹李洁高考成绩怎么样，最后去了什么样的学校，他却是一无所知。“李茂啊！你回来啦！”李继民差点被车撞了，本来也是一肚子火气，刚想要骂两句，一看居然是李茂，立马满脸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茂赶紧熄火停车，下了车之后，给李继民递上一根烟：“叔，买年货呢？李洁回来了吧？”“早回来了，还闹着要找你玩呢。”李继民眯着眼笑着点上烟，“她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学的专业又不好，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对口的工作呢。”这句话看上去是在抱怨，实际上是在打探，询问李茂能不能在堂妹就业的时候帮上忙。“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李洁学的什么。”李茂拍了拍脑门。“唉！在京州科技学院学了个会计专业，按理说吧一个姑娘家，学个会计也是不错的，但学校又一般，将来哪里竞争得过别的学校的人。”李继民提到这件事情，就唉声叹气起来。“也不要紧的，”李茂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笑着说道，“我现在在沪城，公司里到时候安排一个位置，不算是什么大事。”李继民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哎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不过，”李茂随即面露难色，“有个事情，我还想请叔叔帮个忙呢。”“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到，肯定不会推辞。”李继民赶紧说道，不过他还是留了一手，能帮得到肯定帮，帮不到的，他也没办法。万一李茂提出的事情难度太大，或者成本太高，他也就只能推辞了。“叔叔，不瞒你说，我现在手头上积攒了一些钱，不过钱越多我越是觉得心不安。”李茂啪嗒点上火，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李继民被他这句搞得有些不会了，钱多算什么难事？难道是愁钱不知道该怎么花么？别的事情他还真未必能够帮忙解决，倘若是请他帮忙花钱的话，那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这年头，还有比花钱更难的事情吗？李茂抽了两口烟，这才吐出了难处：“我爸妈为人你也知道，节省惯了的，我现在有了些钱，想花钱孝顺孝顺他们，他们都不肯呢。”“所以，要我做什么呢？”李继民更加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叔，我是这么想的，”李茂分析起来，“咱们汉东省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到了冬天冷得要死，还没有暖气，我一直想着带我爸妈去琼南省去过春节，那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还能感受到别处的风土人情。”李继民更加不懂了，干笑了两声：“那你今年就带他们去呀。”“唉！现在就遇到难事啦。”李茂叹了口气：“一方面我还要赶到沪城去有事，没时间带他们去；二来他们怕我花钱，不一定肯听我的安排呢。”“那，那要我帮什么呢？”李继民还是没明白，干脆直接问道。李茂笑了笑：“我是这样想的，叔，我出钱请你带我婶子、李洁一起去琼南省过年，你呢顺带着叫上我爸妈一起去，玩个七八天的，开销我一并承担，不过你千万不能说这是我的主意，也不能说是我花的钱。”李继民有些愕然，还真是有钱没处花要请自己帮忙花钱的活啊！“叔，这事让你为难了？”李茂见他半天不回应，赶忙问道。李继民一拍大腿：“这事你就交给我了，我怎么着也要拉着你爸妈一起出去过这个年！”……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李继军一边喝酒一边跟李秀英说道：“今天继民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请我们去琼南省过年，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李秀英疑惑地说道：“他怎么想得起来要去琼南省的？”“我也纳闷呢！”李继军咂咂嘴巴：“继民说，是他闺女李洁，李洁的一个同学是琼南省的，整天跟她讲琼南省冬天的时候气候多么地好，还可以穿着单衣，所以继民就想着去琼南省过个年。”一旁的李茂听着不说话，心里暗暗笑着自己这个叔叔，撒起谎来跟自己倒是有得一拼，居然编排出这样一套说辞来。李秀英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他去就去呗，叫上我们算怎么一回事，带不带上我们家李茂？”李茂赶紧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从沪城回来这么多天了，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他在沪城的主要事情之前已经跟父母提过，并且坦白地说出自己眼下办了个公司，效益还不错，收入比在里余初中要高出太多。李继军李秀英对网络时代的东西压根不懂，只不过李茂停薪留职，编制还在，他们也就放宽心不少，大不了回来继续做老师，有个稳定的工作，照样能够旱涝保收。“你不去的话，我们去了干什么？”李秀英一听这话，立马冲李继军摇摇头。“我也不是不去哈，只是你们先过去，我忙完了之后就赶过去跟你们会合。”李茂赶紧劝道，不管怎么说，先把他们骗过去，至于自己，肯定是没有时间去的。“那也不行！”李秀英还是不肯答应：“别的不说，咱们过年还要不要走亲戚了？平时本来就来往不多，过个年正好走动走动的。”“我们去玩几天，回来的时候，初六初七的，还可以走动的。”李继军倒有些心动了，否则的话他当场就直接回掉李继民了。辛苦了大半辈子了，有机会出去玩一玩，李继军并不拒绝。李茂一看老爹已经有些同意，也帮着腔说道：“就是，初二初三的时候，那些亲戚家也忙，初六之后，他们正好闲下来了，咱们在一起去，或者请他们来，不是更好？”“提到这个事，我想起来了，有次在报纸上看到，现在很多东北人，到了过年的时候就喜欢去琼南省过年，那里多暖和呀，报纸上说什么，这些人就像是候鸟一样呢。”李继军笑着说道，心里已经是格外向往。但家庭妇女李秀英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你们就知道快活，也不算算，住酒店，买机票，去景点，吃喝拉撒的，玩个五六天要花多少钱！”“继民说，他请我们去呢。”李继军一看老婆有些松动，赶紧说道，“咱们不用花什么钱的。”“那就更不行了！”李秀英一脸的不高兴。李茂没有料到最大的困难居然出现在老妈这里，他有些忍不住了：“哪里就不行了，有人请客出去玩，别人都是求之不得的。”李秀英听了这话，放下筷子，瞪了李茂一眼：“我问你，你上次说今年的效益还不错，你就直接告诉我，有没有挣到几万块钱？”“几万块肯定是有点。”李茂心说，几百万也是有的，区区几万何足道哉！李秀英点点头：“这就是了，咱们家比继民家条件好多了，就是出去玩，为什么要花他的钱？这要是传出去，亲戚朋友家还以为我们家现在混得没有继民家好呢！”李茂一愣，没想到老妈反对的理由竟然是如此，如此有特点。“去琼南省我没有意见，”李秀英严肃起来，“但有一点，绝对不要他继民掏钱，咱家出去玩的钱，自己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