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人家酒店在春州师范的南侧，出了春师西门往南走两百米就到了。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酒店，一楼是大厅前台和后厨，二楼三楼是包厢。这里主打的就是物美价廉，因此当年一些春师的学生，过个生日，获得奖学金什么的，都会选择在这里请舍友和朋友小聚。当初毕业聚餐的时候，就是选择了这家酒店，李茂还喝得酩酊大醉，结果被褚平扶着到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过了一夜，也正是在这一夜之后，李茂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当年！会不会是这里的一顿酒，掺杂了不知名的物质，他喝醉了之后，诱发了这次重大变故。可真是如此的话，一起喝酒的舍友们，为什么都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变故呢？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李茂一开始还琢磨了好几个晚上，现在的他已经不去多想，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喜欢不喜欢，不管是谁的安排，都只能接受。刚刚毕业的年轻人，虽然有了一年多的社会经验，但社会习气沾染得还不够，组织这次聚会的王鹏远，一个老师都没有喊——这倒并非大家势利，而是不少人依旧觉得有师长在，多少有些拘束不自在。班上四五十个同学，这次来了三十个人，其余的不是真的有事耽搁，就是觉得这样的聚会没多大的意思，推脱不来。活动尽管是AA制，但发起人王鹏远还是有着独一档的号召力，加上之前大家说的可以带男女朋友，实际上都只是说说而已，真正带过来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来了三十个同学，凑起来正好三桌人，本来大家平素关系好的会自动组成一桌，但王鹏远非要来个抽签，说这样打乱了之后更容易融洽感情。他开口说了这样的方式，大多数人也就不便公开反对，也就由着他了。抽签结果一出来，王鹏远带着女朋友跟周采薇坐一桌，李茂反倒是坐了另外一桌。有些人就起哄地叫道：“这不是乱来嘛！”“什么乱来？”王鹏远暗暗得意，却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来，“大家凭手气抽的，愿赌服输。”他尽管有了女朋友，而且女朋友不管从容貌身材还是家世来说，都是不错的，平常时候王鹏远也很满足，甚至有些自得，但今天真的跟周采薇放到一起来，顿时还是觉得心里泛起苦涩味道来。白月光终究是白月光，那是少男心中永远纯洁而明亮的存在，甚至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甚至若干年后，白月光本人出现了之后，都不及心头印象中的那个时刻。那不仅是一段年轻岁月的懵懂情动，更是自己完全挽留不住的流逝的青春。这样的安排，对李茂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他跟周采薇的关系，难不成会因为这一次分桌而改变？但周采薇不干了：“这怎么安排的呀？”王鹏远虽然知道自己已然没戏了，但能在这会儿把周采薇跟自己坐一块，而且还跟李茂分开来，照样感到了一丝快意，瞧见周采薇一脸的不高兴，赶忙认真起来说道：“抽签之前就说好了的，大家全凭手气的，一顿饭而已嘛，没什么的。”周采薇可不管这些：“谁知道抽签的时候有没有做手脚！”李茂还想说笑两句，汤鸿鹄走过来凑到他跟前：“我跟周采薇抽到一桌的，这样，咱们俩换一换，你坐过去。”“也行！”李茂想了想，没跟他客气：“今天人多，咱们简单应付一下，等空了咱们几个人单独约。”同学聚会就是这样，大家伙凑到一起，但实际上同学期间，已经是分好了各自的圈子，工作时间之后，圈子会轻微打乱重组，会形成日渐稳固的圈子。就像汤鸿鹄，原本不是李茂这个圈子里的人，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也逐渐加入进来，几个死党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到底时间是最有效果的一剂良药，能冲淡一切，让甜的不再甜，让苦的不再苦，过往种种，都变成了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别说啦。”李茂笑着走过去搂着周采薇的腰肢：“我跟老汤换了位置，就是为了跟你坐一起。”王鹏远一听就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把周采薇跟自己坐到一桌，而且还跟李茂分开来，怎么能这样就被破坏：“你们不能这样，不然的话，这个抽签还有什么价值？”汤鸿鹄赶紧走过来笑着招呼：“我主要是想跟褚平坐一起，才跟李茂换的，我们俩都没有意见，其他人也不会有吧？”大家都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来缘由，一个个摆着手：“没事没事，你们两个人自愿换就行。”王鹏远只好悻悻地坐了下去：“你们就不守规矩吧。”他虽然牢骚满腹，但没什么人在意，很快男生喝酒的喝酒，不喝酒的也会倒上果汁，女生有的喝饮料，有的只喝热水，各取所需。周采薇面前的杯中倒了一杯果汁，她倒不在意喝的是什么，如愿让李茂坐到自己的身边，比什么都重要。看着周采薇依偎在李茂身边，王鹏远心头泛起一阵阵苦涩，但也只能装作没事的样子，招呼着大家喝酒。这样的酒席比起一般商务酒席来要轻松很多，没有需要刻意去敬酒的对象，也没有需要格外照顾的人物，大家都是按照顺时针或者逆时针顺序，逐一地敬酒，敬酒的时候也不会要求对方一口喝多少，抿一下可以，喝一大口也行。只是敬到王鹏远跟他女朋友的时候，大家会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敬李茂跟周采薇的时候，也有人笑呵呵地：“我就一起敬一下你们俩，祝你们比翼双飞，白头到老。”“滚蛋！”李茂赶紧拦住他，“想少喝一杯是不是，不行，一个一个地敬。”周采薇嘴一噘，伸手捏了捏李茂的耳朵，搞得大家开怀大笑，只不过不少人畅快地大笑背后，也会隐藏着心痛和无奈。李茂嘻嘻哈哈地跟几个人逐次碰杯喝酒，然后还拉着周采薇到隔壁桌上敬酒，这才让周采薇高兴起来，跟要好的几个女同学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同学聚会，喝酒之余，必然要吹吹牛逼，这也是不可缺少的环节。不过大家都是同行，想吹牛逼也没多少本钱，两个女生很快就把话题引向王鹏远跟李茂，毕竟今天来的同学当中，只有这两个人是开车过来的。在2003年的时候，他们平均的月薪刚刚过千，年底的奖金也有限，高的三五千，低的只有一两千。像里余初中，没有李茂额外支持下，到了年底也就是每人一千元而已。在这样的收入水平之下，能开一辆二十万出头的车子，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以他们目前的收入来说，能买得起车子的必然是得到了父辈的荫庇，不过人家家境阔绰，也只能是羡慕嫉妒，还能怎么办？“唉，一辆车子算什么？”王鹏远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满是不以为然，“我家刚在江圩市区买了一套别墅，1 2两层楼，五个房间，还有一个院子，这房子别的我都不在乎，主要是这个院子，可以圈出来弄个亭子，养点花草……”“哇，大别墅啊！”不少人立马羡慕地叫了起来。隔壁桌上的韩民立马问道：“1 2？上面是不是还有3 4两层？”王鹏远点点头：“对对，老韩你也懂？”韩民立马不屑地哼笑一声：“这不就是叠加嘛，跟别墅根本扯不上关系的。”王鹏远顿时脸红得像关公，这孙子也太不开眼了，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让他在这时候显摆！老王也是有两个玩得铁的兄弟，马上维护起他的面子来：“你管呢，你家有么，你们谁家买得起叠加别墅的？”“买不起买不起。”李茂也笑着摇摇头。不过这种房子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周采薇家就有，而且还是在春州市区，比县级江圩市要高出一截。王鹏远看李茂这样说，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些慰藉，趁机举杯敬李茂的酒，关心地问道：“李茂，你追到了我们校花，有没有准备在春州市区买一套房子呢？”“没有没有。”李茂跟他碰着杯笑道。“那可不行啊！”王鹏远顿时化身成为正义人士：“你怎么着也要在春州安置一套房子，哪怕是个小房子也好，总不能以后让咱们周大美女睡大马路吧？”他这看似是在开玩笑，也有人跟着后面起哄：“就是就是，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有，不算是个事啊。”汤鸿鹄褚平韩民都是知道李茂的情况的，三个人都觉得王鹏远调侃李茂这种事情，简直滑稽，但三个人只是笑笑不说话——倘若李茂真的是买不起的话，没准他们还会站出来帮帮腔，在如今的形势下，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不至于不至于。”李茂抿完一口酒，放下酒杯，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周采薇：“采薇家里有房子，何至于要睡大马路？”“你总不至于要住周采薇家里吧？”王鹏远鄙夷地斜了一眼，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住她家啊，又不是没住过。”李茂笑嘻嘻地坐下来，搂住周采薇的肩膀。前段时间他还睡在周家一个晚上，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人一听这话，都觉得李茂是在吃软饭，有人羡慕不已，有人觉得难以接受，一个毫无特长的人，凭什么能吃到校花的软饭？凭什么吃到这个软饭的不是自己？“不管怎么说，现如今还是要买一套房子，总不能以后一直跟父母住一起吧？”刘云燕这时候站出来建议道。她倒不是觉得两人有什么不般配的地方，只是觉得男强女弱是标配的婚姻版本，别说是周采薇这样的校花，就算是她这样的普通女孩，谈个对象倘若对方没有房子，那也是断然不能谈的，更何况她还有固定的事业编制——小城里还有比编制更硬实的东西吗？王鹏远一听有人站他，立马也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这房子就是为我们将来结婚准备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当年在学校上学那会儿，走上社会嘛，总要面对现实。”“可是，我不想住在春州市区。”李茂笑笑摆摆手。褚平忍不住叫道：“人家李茂早就有房子了。”王鹏远撇撇嘴：“老李家住在万家镇上，虽然距离春州市区只有二十几公里的样子，但还是比较远的啦。”“我的房子，距离可不止二十几公里。”李茂笑道。刘云燕想了起来：“对了，你是在里余初中吧，不会把房子买在里余镇上的吧？”李茂的确有个房子在里余镇，但那是以柳云卉的名义盖的，这绝对不能跟周采薇提及。不等他开口，王鹏远就笑了起来：“里余镇？就是那个新港区最偏远的乡镇？”“李茂买的房子，不在里余镇，在沪城。”周采薇不高兴了，她听出来这些人是在针对李茂。今天以来，开她跟李茂玩笑的人多了，大多数人不管真实想法如何，大家明面上都是祝福的，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变成了在申讨李茂一样！李茂现如今的情况，周采薇是一清二楚，别说在春州买一套房子，就算买十套房子也不带眨眼睛的，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更何况，即便李茂没有这个能力，以后他们俩结婚之后就直接住她家，又有什么问题？她家房子足够大，多一两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如果这话是李茂自己说的，别人指定是不信的，但是周采薇说的，有一大半的人就信了。少数人觉得，这是周采薇在维护李茂的面子，心里偷笑，脸上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实话实话，李茂现在已经不在里余初中了，他辞职到沪城去开了家公司。”褚平见到周采薇亲自站出来，顿时觉得底气十足，忍不住把实情透露出来。什么？大家都是一愣，连王鹏远都惊愕地瞪大眼睛。沪城买房子，开公司，这是什么概念？别的不说，沪城房价是春州的好几倍呢！“开的什么公司？”王鹏远讪讪地问道。“万金游网络公司，刚推出的游戏‘征战’，应该有人玩过吧？”褚平理直气壮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李茂是他最好的兄弟，李茂身价暴增，他也与有荣焉。“妈的！‘征战’是你开的？”韩民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