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都能遇到熟人！李茂有些惊讶，扭头望去，对方正迎着阳光，而且有四五个人，一时竟然看不出是谁。等一个人走近了一些这才辨认出来，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程宇锋。程宇锋身边的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四周，在比划着什么，对于程宇锋一个人走过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是咱们程局长啊！”李茂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主动掏出烟来。身边的朋友一旦有人走上仕途，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大家都会热络地称呼他为“局长”“主任”，等这个朋友真的当上了大领导，成为了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大人物，大家往往又会人前人后地直呼他的名字，尤其是小名，以示自己跟大领导比较熟稔亲近，那都是自己人。程宇锋已经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穿着老干部式样的夹克，皮鞋擦得锃亮，足可以倒映出人影来。但碰见李茂，立马笑呵呵地接过烟来点上：“怎么，听说出去发了大财，衣锦还乡回来带着小柳看风景呢？”说罢，冲着一旁的柳云卉挥了挥手。褚平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敢情我就是个大灯泡呗。”“有太阳在呢，”李茂笑着给他也递过一根烟，“你这个灯泡也没什么用的。”三个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寒暄，柳云卉悄悄地走开，溜达到了江边。江水依旧滚滚地向东流淌着，微风轻拂，江水在偏西的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江面上的船只时不时地发出低闷的汽笛声，江边的芦苇已经泛白，一些树木也开始变装，有的变成了金黄色，有的变成了火红色，还有一些保持着翠绿色，倒映在江水之中，宛如一副流光溢彩的画面。“子在川上曰，时间过得真快啊。”程宇锋叼着烟，鼻孔里蹿出一团烟雾，半文半武地冒出一句话来。李茂斜了他一眼，心说在老子面前谈时间快慢，你丫的还嫩了些，但嘴上却调侃道：“可不快嘛，你都成程局长了。”“别瞎说。”程宇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同僚，压低声音：“副科长而已。”“可以嘛！”褚平惊讶起来，冲他竖起大拇指，“还记得刚工作的时候，开学第一天，区教育局来了个办事员，我们全校上下都像迎接贵宾一样接待的。”“人家那是代表教育局去检查工作的，他虽然是个办事员，但代表的可是局里。”程宇锋赶紧解释，屁股显然已经往另一边靠去。李茂没有插话，这其中的门道他是了解一二的，通常情况下，像程宇锋这样的事业编制人员，想在局里混个一官半职，起码要熬上两三年才行。县区级的一些部门，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副科级就已经是天花板了，想要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爬到正科职的位置，不亚于穿越蜀道。但程宇锋刚去区商务局不久，就混了个副科长的位置，说是因为他能力超群，鬼都不信。褚平跟程宇锋两句话一说，显然就有了隔阂，加上李茂一直不说话，场面顿时有些安静。程宇锋忍不住，咳嗽一声：“你们，你们真是来散步看风景的？”“不是。”李茂摇摇头，指了指小港口：“里余镇最值钱的应该就是这个港口，虽然所有权不属于镇上，也不属于区里，但把这周边开发起来，利用港口这个便利的交通条件，完全可以有一番作为。”这个年代的大江边，还是可以开发的。程宇锋愣了愣：“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用‘也’字？”李茂一下子就听出他话中有话。程宇锋嘿嘿笑了笑，摆了摆手：“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基础条件差了点。”“你现在在朝为官，的确要好好为我们本地的发展多考虑考虑，我也只是提一个意见，区里花钱把这里的基础设施改善改善，再向上争取，没准能够依托这个港口，把里余镇这个偏僻的地方开发起来。”李茂脸上云淡风轻地微笑着说道。程宇锋一怔：“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我能听说什么？”李茂摆摆手，“我一直都待在沪城，今天才回来的，你说我能听说什么？”程宇锋犹豫了会儿，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除了李茂和褚平，就是吹来的浩浩江风，不论是柳云卉，还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些同事，距离都在五十米开外。“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来现场调研的，区里想在这边规划一个开发区，不过还没有定论，所以要我们过来拿一个方案。”程宇锋小声说道。他知道，不管是李茂还是褚平，在这块地面上都没有什么产业，真遇到拆迁也轮不到他们俩发财，所以这才抖露了些秘闻。一方面是无需对他们保密，另一方面也是向熟人显摆一番，自己已然能够接触到这样的机密。李茂叼着烟笑而不语，心里也猜到了，程宇锋的舅舅，原来的区长，现在已经更进一步成为了新港区的一把手，他肯定是得到了这个港口要扩大开发的讯息，这才准备借势而为，为区里增加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你们可不能出去乱说。”末了，程宇锋小心翼翼地叮嘱了一句。“我们怎么会乱说。”褚平慌忙摆摆手，这件事情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李茂把烟头踩灭，顿了顿，笑着问道：“真要在这里设立一个开发区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拉一些客商过来的。”“真的假的？”程宇锋惊喜地叫道。他刚到商务局时间不久，就被任命为了副科长，大家都知道是依托了他舅舅的关系，明里暗里也有一些人议论他实际上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让他也有些焦躁。但在机关单位里，短时间之内怎么可能拿得出手超人一等的成绩来服众呢？即将成立的这个新开发区就是一个不错的路子。到时候开发区设立之后，区里肯定要在这儿增设一套班子，他以区局副科长的身份转过来，一方面能够官升一级，另一方面可以远离那些议论，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因此，当他听李茂说能够介绍一些客商过来的时候，顿时来了兴趣——这不就是现成的成绩嘛！“当然是真的，我们还会说假话吗？”褚平这时候顿时来了胆气，刚才他就听说李茂看好这里，既然李茂看好，那么他过来投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刚才程宇锋在他面前显摆了一番，现在褚平反过来也显摆一番，他觉得扯平了。以前很看不起狐假虎威的人，现在，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