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易茗的情绪看起来没有什么波澜,极尽稀疏平常地开口问道:“那我要说我不是自愿的呢?”
“不是自愿的?”斐一班没太理解这句话要表达什么。
“是法律规定我必须要全额把客户交过的定金退给他们。”
“那同理可得的话,你应该也可以收回你交出去的定金。”
“不可以的”易茗说:“为了拿到最低的价格,另外一边的合同是写明了,遇到任何问题都不会退的。”
“包括不可抗力?”
“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那这个合约它合法吗?”斐一班说:“不在合法前提下签订的合同,是无效的。”
“就我背过的那么多条款来说,他们不给我退预付款是合法的。”
“你找专业的大律师问过了吗?”斐一班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易茗接下来的话,却把这一丝希望,给扑灭了。
“问不问区别不大。我还能因为自己明明签过的合约,让律师去打跨国官司吗?”易茗反问道。
“那倒是也对……且不说代理费要多少钱,时间上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搞定。”
这么一理解的话,北三环的三室两厅估计都不够打官司。
在这种情况下,易茗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
重新焕发生机的易家村之魂。
“计算过后,我给阿爸阿妈打了一个电话。”
“三年来的第一次。”
“我和阿爸阿妈说,我很想他们。”
“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
“阿爸阿妈在电话里面没有怎么说话。”
“就听我一个劲地讲,这三年有多么地风光。”
“听完的的吹嘘,阿爸阿妈就让我给他们三天的时间收拾东西。”
“收拾完了就来看我。”
“那时候,听阿爸阿妈这么说,我其实还挺高兴的。”
“三天之后过来的话,他们大概可以带着我的骨灰回家。”
“回到我在易家村的家。”
“贫穷。温馨。”
“囊括人生的一切美好回忆。”
易茗抬起了头,带着最天真无邪的笑意,看向斐一班,出声问道:“可笑吧?我连这最后的勇敢都没有做到。”
斐一班已经站了起来。
就站在离易茗不到一步的距离。
他没有回答易茗的问题。
而是把易茗拉了起来。
用尽浑身的力气,给了易茗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太过用力。
毫无温柔可言,让人喘不过气。
无关爱情。
只是最为原始,和最为单纯的安慰。
这个拥有世上最天真浪漫笑容的女孩,究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又究竟是用怎样的一种心情,把天真无邪的笑意,展现给每一个看得到她表情的人。
斐一班的拥抱,突如其来,没打一声招呼。
打断了易茗的故事,让她久久地说不出一个字。
在斐一班看不到的角度,易茗的眼泪已然决堤。
这么多年,头一次。
即便是阿爸离世,她都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过任何一滴眼泪。
她就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
感受到易茗的异样,斐一班稍稍松开了抱着易茗的力气。
他没有说话。
言语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斐一班有些手足无措地拍着易茗的背。
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安慰,统统都给到易茗。
可就连拍背,他都不怎么会。
有一下没一下。
力道不均。
动作也不协调。
就这么僵硬着身体,像机械一样地继续。
“你知道吗大斐?”几分钟之后,易茗率先开口了。
语气还是那么那么地平静。
易茗的声音,从肩膀,滑进斐一班的耳窝。
如果不是肩膀的衣服都湿了,斐一班根本就没办法确定易茗刚刚是一直在哭泣。
“就因为我的那通电话。”
“我阿爸阿妈,用了三天的时间,给我凑了一百六十万。”
“两个一直在农村生活的人,一辈子的花费,可能都不到十万。”
“阿爸阿妈几乎存下了我给他们寄多去的每一分钱。”
“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六十五万。”
“然后就是抵押了水潭别墅和卖掉了车子。”
“那六十多万,是我寄给阿爸救命的钱啊。”
“你能相信吗?他们竟然一分都没有花。”
“除了报警抓他们、给他们添麻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为他们做过什么。”
“哪怕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也好。”
“那一天,是我阿妈先上来,我阿爸缓了好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生病才来到二十五楼。。”
“你知道我见到我阿爸,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易茗并没有真的准备让斐一班回答,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和我阿爸说,。”
“阿爸就这么被我威胁去了医院。”
“医生说,为时已晚,要么等死,要么等肾源。等到肾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明明威胁就能管用,我为什么早不这样做?”
“我为什么一直都自以为是地做着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
“晓霞阿姆说的没有错,我阿爸,就是活生生地被我这个破烂玩意儿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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