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说,黄全正在等着他。
虽然刚从崇化帝那里接到了探听虚实的命令,杜宇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黄全。
这个男人,总让他感到莫名的惧怕。
然而对方既找上了门来,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来相见。
仆人提着灯笼,引他来花厅。
老远,就能看见黄全的身影,伫立在花厅中央,仿佛镶嵌在门框里一幅画,写意的浓墨,勾勒出老元帅伟岸的身姿。不过,也许是因为杜府上下换了夏季专用的桃红色细纱,灯光有一种黄昏晚霞般的柔美,连带黄全那如同斧劈岩石般坚硬的轮廓也变得柔和了。
一刹那,杜宇几乎有了错觉,以为这个人回过身来,也会唤自己作“小鬼”。
不过黄全见到了他,只是拱了拱手:“杜大人。”
他也就同样抱拳为礼:“黄元帅。”
“老夫早已不是元帅了!”黄全笑,“杜大人忘记了吗?”顿了顿,待那引路的下人退了出去,他又问道:“你真的把什么都忘了吗?”
杜宇怔了怔:黄全怎么也知道他的遭遇了?还勉强一笑:“安平伯的意思,在下不太明白。”
黄全走上前一步,盯着杜宇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你已经不记得你的爹娘?不记得我将你从闽州带出来?”
他将我从闽州带出来?杜宇想起二月初五灵恩太子带着闽州的那位教书先生来到宫中,指认杜宇是黄全旧同僚之后,又是黄全所收的义子。并以此为凭据,指杜宇乃是内鬼。当时崇化帝怒斥此为无稽之谈。后来恰逢黄全禀奏西疆战事,这讨论就没有继续下去。
这事竟然是真的?杜宇呆呆望着黄全。
“你也不记得,你爹当年征苗疆失踪,实际是被叛徒出卖,遭敌人俘虏。后来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祖国,却被牵连到安郡王通敌谋反的案子中,以致无辜惨死?”黄全凝视着杜宇。
安郡王……通敌谋反……无辜惨死……这些字眼如同钢针,一下一下刺在杜宇的心头,苦痛难当。他不禁微微颤抖起来——黄全怎么知道这些?他从哪里知道这些?我暴露了?我要杀了他?我要……他想要拔剑,可是抓了个空,才想起一进门就已经把佩剑交给下人了。
他只能一步步往后退。
“你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黄全却步步紧逼,“圣祖建渊三十五年,你爹无辜屈死的那一天,我带着你去给他送行。当他经过你的身边,你哭着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可是他说,不要报仇,要以天下安危、百姓福祉为己任,为国征战,为民请命——他不想看到你的一生也被这冤案给毁了——你不记得吗?”
父亲说过这样的话?杜宇惊愕,不会吧?在他模糊的印象中,他的父母,自从被扣上了通敌的罪名,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几时去送过行?建渊三十五年?不,他记得在那之前,他父母就已经死了!这消息还是瑞王爷带给他的——在那间小小的私塾中,他叫他小鬼,他领他出来,然后就把这噩耗告诉了他……再后来,魏娘也死了。姐姐也死了。瑞王爷成了他唯一的亲人——都在建渊三十五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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