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场梦,白日便消失,京师里似乎没人知道夜闯撷芳园的事——太子未如杜宇所料那般登门兴师问罪,朱砂和东方白也都只字不提,杜宇有心问小翠,但转念一想:何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自己真是发梦了吧!
他躺在床上“安心养病”,不时地接到宫里送来的补药、点心、衣服,以及佛像等各种小玩意儿,胡太医亦常来请脉,一给他用针,他就昏昏沉沉的,然而身体的气闷、酸乏的确逐渐消失了。胡太医说:“杜大人年轻,身体底子好,没多久就能康复了。”
他心想,是么?除了对过去全无记忆之外!
转眼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天竺进贡了一头白象,能为彩球之戏。崇化帝设宴御花园,与群臣同赏。杜宇作为天子第一信臣,赐坐在御案之右,灵恩太子屈居左席——他身边坐着太子妃,一身雪缎礼服,金丝堆绣的凤凰展翅欲飞。不过面色却显得苍白,雪缎尚有光辉,而她的脸颊却像是没有上过釉的白瓷,空寂茫然。
杜宇心头一震:可不就是当夜出手相救的神秘女子么?竟然真的是太子妃,竟然自己真的不是做梦!他揉揉眼,确信不是幻觉——女子满面的怅惘让他不忍心细看。
然而自己身边的朱砂就忍心看了么?一品诰命夫人,大红缎子绣黑牡丹,漆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堆云髻,鬓边一朵火红的山茶,是从南疆快马加鞭运来的。她全副艳丽的妆容,可骨子里只透出冷气。杜宇自觉仿佛坐在一把寒铁利剑之侧——剑已出鞘,只等取他的性命。
天冷,刺骨,心更冷。
从杜宇右侧再数下去,官员按品级而坐。都是朝会上见过面的,杜宇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有一个座是空着的,据说黄全有事耽搁了,还未到。
从灵恩太子左边数过去,皇亲国戚依爵位高低而坐。大部分都露出战战兢兢的勉强笑容,惟有灵恩身边的一位垂头看着案上的空碟子,若有所思,但又仿佛神游天外。
这就是敬逸侯。方才太子好像故意要叫杜宇跟他寒暄似的,入席时绕路前来介绍。但是杜宇不认识他,也许有过模糊的印象吧,但是……唉!
江南来的丝竹班子演了一阵雅乐,北地钟鼓之音又热闹地响起,彩衣宫娥偏偏起舞,遥遥扶疏树影之间一队异域装束的仆役引着通体蜡白的庞然大物过来了。
灵恩道:“父王,天竺人说,纯白巨象世属罕见,乃天降吉祥之兆,父王今得此白象,天下归心,四海生平,儿臣愿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化帝并不为此逢迎之言所动,略略点了点头,道:“什么白蛇白象,无非是些罕见的畜生罢了,天下归心,四海生平哪是嘴上说出来的?这白象能玩什么把戏,你快叫他们耍给朕和众亲贵大臣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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